致命的自负

　　陈首

　　“就是上帝亲自来，他也弄不沉这艘船”

　　一位船员对泰坦尼克号上的女乘客如是说。但是，1912年4月14日深夜，一座冰山“弄沉”了这艘号称“永不沉没”的邮轮。无论是上流绅士的奢华之旅，还是底层移民的梦想之旅，都成了一场驶向春天的“自负”之旅，而它却是致命的。

　　不知名的船员表达了一种时代的精神气质。这种基于技术进步和财富积累而产生的无所不能的虚妄乐观，在工业革命后的西方社会一度达到了顶峰。对于西方人而言，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被征服的，泰坦尼克正是技术和信心的完美体现；对于英国人而言，泰坦尼克更是帝国殖民时代雄心和实力的完美展示。

　　但是，世上没有完美的技术。更多研究表明，泰坦尼克号的灾难性断裂，很可能正是钢材的技术锻造存在重大缺陷，而一颗颗小铆钉的质量问题，也与灾难脱不了干系。即如一些专家将灾难归结为“都是月亮惹的祸”，那也同样说明人类当时的航海知识和技术运用也远非“完美”。

　　当然，泰坦尼克之殁还不仅仅只是技术问题。任何一场海难注定都有着人为的因素，有时，这还是更为关键的因素。对于泰坦尼克海难而言，我们已经知道的是：如果没有在黑暗的大西洋上保持“全速前进”，如果电报员没有喝止来自其它船只的冰山预警，如果船上的逃生演习计划不被船舱内的活动所代替，如果不是按吨位而是按乘客数配备救生艇，如果国际救援准则更为完善一些，等等，灾难或许不会发生，至少会减轻很多。

　　但让一切“如果”没有发生的原因，仍然是一种难以理解的“自负”——瞧！这可是用最好技术造出的“永不沉没”之船！

　　泰坦尼克撞上了冰山，也戳破了这种致命的自负：它可以使人们基于技术之维去反思自身的认知局限。当技术的力量把人们带入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广阔领域时，更大的风险也就如影随行，人们必须保持理性和警惕，避免掉入无知的虚荣和更深的陷阱。

　　在与泰坦尼克有关的后续故事中，这种理性和警惕得到了体现。这次海难直接促成了《国际海上人命安全公约》的诞生，它规定了救生艇和其他救生设备的数量以及安全规程，慎重强调要保证持续的无线电接收，这为后来的航海安全提供了有力保障。而且，造船技术一日千里，但确乎再也没有“永不沉没”的调子随风飘扬。

　　不过，仍然令人遗憾的是，在泰坦尼克沉入大西洋的100年里，这种自以为无所不能的人类自负，这种主要依靠技术力量而产生的虚妄自负，这种迷信只要通过技术手段就可以达到理想目标的致命自负，仍然以各种形式出现在世界大战之中、大规模的社会改造运动之中、人类与自然持续的互相伤害之中。为此，人们付出了一次又一次代价，而现在看来，似乎还远不是完结的时候。

　　泰坦尼克号的悲剧寓意也许就在于：持续地警惕这种“致命的自负”，并遏制它，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