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国家来自于孩子们的玩耍

　　马宇

　　我国还不是个创新型国家，这一判断无论官方还是民间都是认可的。从科技进步在经济发展中的贡献率、产业结构、专利技术拥有量等等方面，都可有定量分析证明；即使不是专门做这方面研究的，从日常经验和观察中也可得出很明确的结论：小到某个产品、某项技术，中到企业管理、政府规制，大到制度设计、科技突破，我们有价值、可持续的创新寥寥——确实不是个创新型国家。

　　笔者多年来做过很多行业调研，考察过数百家不同类型、不同性质、不同规模的企业，涉及到研发、创新方面，实在是很无语。政府一再强调要重视科技进步、重视研发，企业也颇为顺从政府的号召，也是一再强调研发为先，但在实践中，从政府到企业真正落实的微乎其微，效果自然不彰。国家层面的创新制度设计、政策体系建立不说了，因为很多人都在谈，虽然多半没说到点上，包括众多专家还在谴责外来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是在压缩我们的生存空间呢；企业的研发投入也不说了，因为谁都知道我国企业研发投入远远低于国际水平，可当我们的企业宁愿花巨资做广告而不愿投资做研发，甚至明确说出“不研发等死，研发找死”这样的话，我们也应该知道，这已经不是我们的企业自甘堕落、没有追求这么浮浅的问题了；管理创新、制度创新、文化创新也不谈了，连产品创新、技术创新我们都还没弄明白，有资格谈论更高层次的吗？——所以只好谈谈最简单的：孩子的玩耍问题。

　　我女儿今年中考。小升初、中考、高考，是当今中国家长普遍要过的三道坎儿。为了应付这三道坎儿，所有的家庭资源都要动员起来，当然首先动用的还是孩子的资源，包括其全部的智力以及几乎所有的时间。女儿这学期要在校多上半天，周六中午才回家。前些日子学校要求家长参与考前100天动员活动，给孩子寄封信，写上鼓励的话，由老师在“誓师大会”现场交给学生。我给女儿写了几个字：祝考前快乐！考后也快乐！老师看后小有意见：不给力吧？这不是鼓励孩子玩吗？现在可是到了冲刺时候啦！

　　女儿自己也真没当回事。一如既往地不上任何补习班，周六中午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动漫、电影、电视剧。正在上映的《超级战舰》、《灵魂战车》看了，上周看《福尔摩斯》（本来是买了给她暑假看的），边看边咯咯笑，高兴得直喊：“太萌啦！BBC的东西真好看啊！”一气看了两季，然后意犹未尽地说：“一季才三集，太少啦！”

　　所以女儿的考试成绩总也进不了前两名。还偏科。有时也不免对她说，让她悟一下吧，就这么点东西，总不能老不会啊，她也不放在心上，下次考试又出错了，然后在成绩出来前给我们打预防针：考砸啦！然后接着该干嘛干嘛。

　　不是我们溺爱孩子。其实我们的教育理念很简单：一，学习是快乐的事，应该高高兴兴地学，知识以后什么时候都可以补，快乐不能补；二，想象力和创造力是最重要的，教育过程不能是泯灭孩子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过程。

　　可我国这些年的教育，恰恰把学习搞成了痛苦的过程、泯灭孩子创造力的过程！

　　虽然我国最具创新精神的北京大学的校长周其凤教授不知是迷于境界还是昧于良心地说“中国的教育是成功的”，但绝大多数国人心中还是有个很清晰的判断，我们这些年的教育是多么的失败！不说语言腐败对一代又一代孩子们的毒害，让他们不相信理想、信仰，甚至失去了基本的正直、诚实、善良、正义感和责任感，就是从保持、培养孩子创造力的角度讲，也是完全的失败。

　　国际上早有定论，我们自己也承认：中国学生缺乏创造力。我们考试很好，到哪个国家的最好学校去学习都可以名列前茅，但一到创造性工作，我们就相形见绌。诺贝尔奖当然不能代表全部，但起码也算是个象征吧，我们国家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出国学习的还可以获诺贝尔奖，而上世纪80年代至今的30多年中，我们的出国留学生超过190万人，无数倍于上个世纪初，却连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也没出！

　　中国人从智商角度衡量的创造能力即使不是世界上最强的，应该也是最强的之一，历史、现实都可以作证。但为什么化为创造性成果的少？这些年来，我国培养的大学以上毕业生数以千万计，到底有多少创造性成果我们都很清楚。我国现在拥有教授、研究员、工程师、科学家、艺术家头衔的科研人员全球第一，却再也出不来一个学术大师级人物，论文数量全球第一却鲜有创新性研究成果，多半只是垃圾。如果说国内还有个创新环境的问题，制度环境、市场环境不适合，有人才、有创造力也发挥不出来；那么出国的那些人呢？在国外那种环境中，若有创造力，应该如李政道、杨振宁们一样可以发挥出来了吧？还是没有。这只能说明，我们这些年的教育是在泯灭中华民族的创造力！

　　谁都看到了我们教育的深重弊端，但谁都觉得无能为力——跟我们面对我国的其他任何一个制度性痼疾一样。

　　最糟的是，作为家长，在明知错误的情况下，还是屈服了、顺从了：一个个都把孩子送进了摧残孩子的教育框架里。还美其名曰：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别人的孩子都这么学，我的孩子不这么学怎么行？不上好幼儿园就上不了好小学，不上好小学就上不了好初中，不上好初中就上不了好大学，不上好大学就出不了国、找不到好工作……于是，奥数、英语、特长班大行其道，白天黑夜没完没了，孩子们不但没有了运动、玩耍时间，甚至连睡觉休息时间都被挤占……于是，在孩子们的不堪痛苦中，想象力没有了存在的空间，创造力不但不能被培养出来，反而被压抑、窒息、湮灭！

　　对于从来不缺乏智慧的中华民族来说，创造力将在今后多少年成为我们的稀缺资源，并将成为极大制约我国发展的瓶颈因素之一。我国是人均资源缺乏国家，这已经成为共识；但我国还是个创造力资源严重缺乏的国家，并且还是我们自己一手造成的（这可不能再加罪于居心不良的外国人了吧），会得到国人认同吗？

　　我们当然可以继续把责任归咎于体制。但我们每一个家长，不也是罪人之一？消灭孩子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是对孩子的犯罪，也是对民族的犯罪！

　　我让我女儿快乐学习，多些时间玩耍，不是一定要反潮流而行之，让她成为什么科学家艺术家，从事创造性劳动。或许她的天赋不足以从事这样的工作，或许她的兴趣不在这些方面。那又怎样？她现在能快乐地学习、快乐地生活，今后还能快乐地工作、快乐地生活，这就足够了！

　　同时，我也相信：

　　创新国家，来自于孩子们的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