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奥董事局主席王玉锁：民企国企间需要不争之争

　　文 | 本刊记者 牛秋梧

　　因为中美外交关系历来受人瞩目，这两年，王玉锁和他领导的新奥集团也格外吸引公众的目光。国家主席胡锦涛、国家副主席习近平先后访美，王玉锁都是随访企业家；而美国的诸多要员访华，考察新奥也常常在其外交日程中占有一席之地。

　　不过，能源界密切注视王玉锁和新奥，则是因为王玉锁日益显现的“国际范儿”和新奥国内外频繁的大型资本动作：

　　2011年6月，王玉锁与美国杜克能源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吉姆·罗杰斯被亚洲协会授予国际能源领袖奖；2011年8月，在拉斯维加斯举行的第四届美国国家能源峰会上，王玉锁是唯一受邀的国外企业代表；2011年12月，德班举行的联合国气候大会上，他也是代表中国民营企业在“中国角”活动中进行主题发言的为数不多的企业家之一……

　　2011年12月，新奥联手中石化对中国燃气发出联合收购要约，拟以每股3.5元的价格分别收购中国燃气55%与45%的股权；同月，新奥与越南城市燃气投资发展有限公司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并成为其第一大股东。一年半之后，越南城市燃气投资发展有限公司在越南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今年2月，新奥集团与美国内华达州签订《清洁能源生态中心合作意向书》，拟在10年内以“资金加技术”方式投资50亿美元设立新奥内华达清洁能源生态中心……

　　这一桩桩事例说明，新奥已经成为中国民营企业进军清洁能源领域和中国能源企业开拓海外疆土的一个符号。对新奥而言，这些事例有着怎样的意味？在新奥的战略发展过程中，它们处于什么样的位置？置放于中国大变革的背景中，新奥的一举一动又如何演绎着中国能源的现在和未来？在今年3月召开的全国两会上，王玉锁首先向《能源评论》记者描述了他对中国能源市场现状和民营能源企业发展的看法，同时介绍了新奥怎样走到今天，明天又会发生什么。

　　民企、国企间需要“不争之争”

　　能源评论：在中国，能源常常是和垄断并提的词，在很多人看来，垄断被认为是中国能源市场进一步开放的瓶颈。作为一家民营能源企业的领导者，您如何看待这一说法？

　　王玉锁：我觉得很多问题不要极端化。在能源领域，从政策的角度，已经基本不存在民营企业的进入禁区。我们有“老36条”“新36条”，现在总理又下令在今年6月份以前，一定要完成“新36条”的实施细则，在制度构建和规则制定方面，政府已经做得很好了。

　　能源评论：在您看来，政府在这方面是不是已经做到极限了？

　　王玉锁：极限是没到，因为能源法律法规政策的完善本身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过，对于国内民营企业有效参与能源市场，我认为现在制度的支持足够了。

　　能源评论：那现在的问题出在哪里？不仅仅民营能源企业，不少学者也认为，中国的能源市场缺少民营能源企业和国有能源企业公平竞争的环境，在资源获得、财税支持、市场占有等问题上，国有能源企业具有太多的优势。

　　王玉锁：你刚才提到的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挑战。最重要的挑战是，如果民营能源企业想和国有能源企业在同一水平线上展开竞争，就要对后者的规模、竞争力进行限制。我们国家的民营企业为什么在上世纪90年代和本世纪初发展得很快，是因为那时候很多国企都在忙于自身的改革，没有把全部精力——很多情况下也没有能力——来扩大投资、开拓市场，结果，一大批民营企业就异军突起，发展起来了。现在情况变了，国企能量超大，投资能力超强，在市场完全放开的情境中，哪怕完全依照公平的游戏规则，国有企业也不惧任何竞争，同样作为市场主体，民营企业能做的、想做的，国有企业往往可以动员更多的资源来完成。

　　所以，民营企业要想与国有企业实现绝对的平等竞争，就需要国家削减大型国有能源企业的规模、实力。然而，对国家而言，出于能源安全和经济掌控的考虑，会反复衡量把国有能源企业降到和民营能源企业同样位置的不确定性风险，所以，这种情况在可以预见的时段内很难发生。

　　民营能源企业需要清醒而又客观地审视自己的发展问题以及自身的定位。实事求是地讲，任何一个经济体里面，大中小企业都有自己的定位。我们国家的民营企业，大部分都是中小企业，有的是中等企业偏上一点。民营能源企业，应该都属于中等企业和中等企业偏上的这部分。社会现在谈到的中小企业面临的贷款难、受歧视等难题，大部分是小微民营企业所面临的，对民营能源企业来讲并不突出。而以民营能源企业现在的规模、实力和积累，非得要和那些大型、特大型的国有能源企业一争高下，并不现实。拿大面积的能源资源开发为例，需要大量的资金、一系列的技术、强大的人才队伍、环保投入作为前提，但是，现在能有几家民营能源企业可以做到？

　　个人认为，不要整天围绕垄断瓶颈这个话题说来说去。民营能源企业最该做的，还是沉下心来，根据国内外市场的变化，及时调整定位和目标，经过努力，踏踏实实把事情做好，一步步把自己做大。

　　能源评论：在您看来，民营能源企业和国有能源企业真正的竞争，取决于民营能源企业实力的不断壮大以及对市场变化的切实把握。等民营能源企业成长到能和大型国有能源企业能旗鼓相当的时候，两者之间的竞争才更有意思、更有意义，也才是真正的“平等竞争”。

　　王玉锁：对，没错。当然，其实也没必要过分强调竞争。不争之争，贵在中和。应该提倡、鼓励企业之间，当然也包括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之间，在一些领域展开合作。比如，中石化和新奥的合作就不错。中石化提供资金、品牌、资源，新奥负责专业化管理，双方各自发挥优势，把事情朝着最好的预期做，多好！共赢的结果永远要比一方赢、一方输的零和博弈结果好，当然更比两败俱伤的负和博弈结果好。总之，不管什么性质的企业，只要有上进心，并愿意依法依规经营，就要为其发展提供尽可能好的条件。同时，企业也要争取最和谐的发展环境。

　　技术创新才是未来

　　能源评论：可是，的确也存在民营能源企业如何成长和发展的问题。不管怎样，国有能源企业在技术、人才、能源资源等方面已有很长时间的积累，加上这些年的国企改革，许多方面具备优势，这也造成了民营能源企业的后发劣势。民营能源企业如何克服这种劣势？

　　王玉锁：目前，能源行业正在经历重要变革。第一，能源的发展正从原来主要靠资源转变到将来要靠技术，从资源为王到技术为王，成为能源行业变革的关键与核心；第二，能源开发利用方式的转变也很重要。原来能源已经习惯了粗放式的开采使用，不管资源稀缺与否，也不管对环境造成什么破坏，现在，这种危害已经受到各国的重视，绿色、节约地使用能源，已经成为人们的共识。另外，能源的加工生产也在发生改变，原来都是点状的，发电就是发电，产气就是产气，而未来，通过不同形式能源的相互转换，要实现能源的按需供应，通过一个系统平台，消费端要电供电，要气供气，要油供油。

　　在这样的情境中，民营能源企业需要摆脱既有的能源竞争思路，从找能源资源、占有能源资源转移到以技术为中心上来。技术做到一定程度，主动性、竞争力、比较优势，都出来了。如果还是要拼抢有限的能源资源，大部分情况下会伤痕累累还很难做出来。原因很简单，相对那些大规模的国内外能源企业，民营能源企业的资本实力、社会关系资源都不行，怎么拼，怎么抢？

　　“切忌逞匹夫之勇去短兵相接，牢记靠技术创新和市场深挖赢取未来”，我愿意用这两句话自勉，也很愿意与国内同行共同分享。

　　能源评论：相信对于国内许多民营能源企业，技术创新这样的挑战一点也不比拼抢能源资源轻松。以您的经验和观察，企业怎样才能在技术创新方面有所作为？

　　王玉锁：我想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努力。

　　首先，要明白技术创新的目标是什么。很多企业(民营企业表现得更明显一些)面对技术创新手足无措，有时甚至不知道技术创新对我们的产业发展意味着什么。所以，技术规划很重要，一个企业要根据自己的发展战略、实际情况制定一个技术规划。

　　其次，要聚集一批有创新能力的人才。技术创新是专业的事情，同时还是引领行业发展的事情，没有合适的、充足的人才不行。因此，在人才的引进、培养、使用方面，企业要狠下工夫。要依赖好的制度或者好的激励体系，让人尽其用。

　　再次，要有完整的科技创新平台。科技创新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包办一切。要通过科技创新平台推动科技创新，高产高效，还要通过科技创新平台尽快把科技成果转换成现实的生产力。

　　最后，要学会利用社会资源。大学、科研院所有很多闲置的科研资源，如果民营能源企业能加以对接和利用，既为对方提供了用武之地，也增强了自己的科研实力，一举两得。

　　要赚发达国家的钱

　　能源评论：去年8月，美国副总统拜登访华时，国家副主席习近平指出，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深入发展，30多年前单纯由美国提供资金和技术，中国提供劳动力、资源和市场的传统合作模式已经发生根本变化。今年2月，新奥集团在美国内华达州投资50亿美元合作建立新奥内华达清洁能源生态中心，有观察者将此看作是对习近平看法的生动例证，认为升级了中美双方的传统合作模式。科技创新对于新奥业务的海内外布局，有怎样的影响？

　　王玉锁：在我们的战略中，没有把抢占能源资源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因为当今世界剩下的还有争夺空间的能源资源，大都处在政治不稳定、局势动荡的欠发达地区，而在我看来，新奥的人都非常宝贵，我不愿意让他们冒险。

　　所以，在谋定国际化的时候，我们就有这么一个想法，除了做好中国这个发展中国家以外，要尽量赚发达国家的钱。怎样打开发达国家的市场？只有靠科技创新了。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美国项目，就综合使用了我们自主研发的太阳能发电技术、电池板生产技术以及能源生态城建设技术。我们在欧洲、北美、中东地区的很多发达国家，都设立了分支机构。

　　能源评论：新奥的国外业务和国内业务是什么关系，国外业务的突飞猛进对国内业务的拓展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王玉锁：国外业务是国内业务的自然延伸。我们现在算是里外开弓。国内的市场对我们吸引力仍然非常大，尤其是能源产业，机会很多。我们在鄂尔多斯煤化工基地的投资规模最后应该能有30亿美元，应用了包括煤气化、微藻等在内的诸多先进清洁能源技术。

　　卖技术而不是做产业

　　能源评论：新奥现在定位为一家全球性的清洁能源供应商，之前还有城市燃气专业运营商以及能源分销商的定位，这样的转身，背后是怎样的考量？

　　王玉锁：简单一点说，就是危机意识，这是中国民营企业与生俱来的能力。做城市燃气的时候，因为城市燃气是一种公用事业，有自然垄断的特点，现金流虽然稳但利润比较低，还有就是容易让员工产生惰性，会产生团队创业激情不够、发展潜力不够的问题。因为城市燃气属于能源行业的组成部分，而我们又在全国许多城市建立了自己的燃气运营机构，我们就自然而然转向了能源分销，开始从一个纯自然垄断产业向一个半垄断、半开放或者半市场化的产业发展，建立了包含工业用能源、工商户用能源、交通能源在内的能源分销体系。后来做能源分销的时候，在接触很多工商户、工业用户的过程中，我们又发现能源严重浪费的现象很普遍，客户在利用能源的过程中，不讲成本，也不讲环保。作为一家有社会公民意识的企业，我们觉得这样不行，应该为社会尽一份力，推动大家绿色、节约使用能源，为客户提供清洁能源的解决方案。  

　　能源评论：是不是可以认为，新奥已经基本确定，清洁能源是一个长期的努力方向。

　　王玉锁：对，它应该有50年以上的生命周期。

　　能源评论：现在很多能源企业在自身的定位中都有清洁能源的身影，很多能源企业也都拥有自己的清洁能源基地，新奥和这些能源企业有什么根本的区别？

　　王玉锁：我们的清洁能源基地，贴切一点讲，是研究试验基地而非产业基地。做大的能源生产加工转换基地，不是我们这样的民营企业的追求。我们只是想通过国内外的清洁能源基地，来发展、检验我们的清洁能源技术，把它们打通、系统化，变成可以便利应用的现实技术，向人们展现绿色、节约使用能源的生活样本，并与全世界一起分享。

　　能源评论：也就是说，您的企业主要还是做技术的提供商、销售商或者输出者。

　　王玉锁：对，我们最终要卖技术。这些基地，只不过是展现技术的一个个平台。这将是新奥未来竞争力的根源所在，也是新奥尝试在人类能源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非常关键的一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