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现代韩屋

　　退休后的女教授，用两年的精工细作重建韩国传统房屋，延续古人智慧

　　陈琳

　　[ 韩屋是模仿中国古典建筑，根据当地气候、物质条件加以改造的产物 ]

　　四年前，金红男从韩国民俗博物馆馆长、韩国国家博物馆主任两个职务上卸任时，开始酝酿一个退休后的大计划。

　　“我决定造自己的房子。”年过花甲的金红男在首尔买下一块地皮，以自己多年来在历史学和文物保护方面积累的学识与经验，仿照古法，造了连接在一起的两间韩国传统房屋。

　　“一间屋子是我和我的西施犬住，另一间是私人客栈。”金红男说，她建造的韩屋，历史可追溯至1392年的李氏朝鲜王朝。当时，崇尚儒学的李氏朝鲜王朝，政治、经济与文化皆受中国影响。韩屋就是模仿中国古典建筑，根据当地气候、物质条件加以改造的产物。

　　韩屋是韩国古典建筑的名片，但真正住进韩屋的人凤毛麟角。较为有名的韩屋建筑群，比如乐古斋、全州韩屋村、安东河回村、智礼艺术村，无一不是旅游景点。之前，很多人认为金红男只是做一次古建筑实验，不会真的住进古屋里。直到金红男找来韩国赫赫有名的古建筑学家、韩国全北国立大学教授李默浩主持建筑设计时，人们才明白，她并非一时兴起。两年时间的精工细作、100万美元的代价，让这位执着的女教授终于梦想成真，安居于韩屋之中。

　　失传的技艺

　　从外观来看，金红男的韩屋与真正的古建筑毫无二致，钢筋混凝土在这里不见踪影。房屋的地基和基本框架用樟木制成，四方格镂空的窗架和门框上糊着韩纸。就连木门上的石坠锁，也都严格按照传统韩屋的规范来制作。

　　“韩屋的结构大体上是相同的。在古代，人们根据韩屋的屋顶和院落的材质来判断主人的身份。比如，主人是一位在朝为官的士大夫，院子就会采用砖墙、石地，屋顶全用瓦片覆盖。而平民家中一般只用稻草做房顶，院子里只有土。现在韩国保留下来的韩屋都是前一种。”金红男说，她建造韩屋时，主要以士大夫的住宅作为参考。房梁采用木梁楔形结构，屋顶上铺设黛瓦。石、泥土和草混合后烧制成墙的材料，地面则以石头和泥混合铺就。为还原古代士大夫的生活情趣，她还在院中引入盆景式的苍翠矮松，以及陶土大水缸。

　　金红男策划过不少民俗生态村的工程，但直到自己造房子，才亲身感受到古人智慧。比如，韩屋的屋基较高，离地面有一段距离，所以隔热、保温效果上佳，她安装的空调至今一次都没派上用场。同时，镂空的门窗十分透气。“房屋冬暖夏凉，通风透光，将自然资源利用到了极致。”金红男说。

　　在建筑过程中，她发现施工人员并不了解古建筑的奥秘。“古人的建造技艺几乎失传，工人们一开始很不习惯我的思维方式和建造理念。”她提醒工人，韩屋的外墙看似笔直，但从墙根到墙顶，应该有5至10度倾斜，因为透视的关系才显得笔直。但工人们仍凭惯性思维砌出笔直的砖墙，金红男当即要求推倒重来。在门窗的制作上，因为镂空的木条数量不对，她也几番要求木匠重新来过。

　　韩屋本是男权社会的产物，金红男却指挥着一群男性工匠干这干那，建造本该由男人主管的韩屋。“我几乎惹恼了所有的工匠。”她笑说。

　　古人智慧，现代风格

　　现代版韩屋虽可在外观、用料上做到与古代韩屋无甚差别，但金红男清楚，她无法完全复制古人的生活方式。

　　她在工作室和卧室中安排了床、凳子、椅子、高脚桌等现代家具，“古代士大夫的坐式文化虽然端庄，但现代人的膝盖承受不起。相比之下，西方人的坐具和床具更舒服。”

　　传统韩屋通常按性别、阶级来分割空间，整幢屋子应该被分为男主人区、女主人区和仆人房。显然，这种设置对独居的金红男和她的西施犬来说实在不合理，“按照我的生活习惯、对古人文化的理解，我把三层韩屋分为茶室、书房、工作室、卧室、图书室和起居室。”

　　顶楼的茶室与书房毗邻，糊着韩纸的移门、手工木质的韩式老家具，以及地上的蒲团，让这两间屋子看上去具有浓郁的韩国传统特色。“家具是木匠新做的。本来我想在屋里放上古董家具，但这种家具的颜色往往偏暗，会让整个房间色调显得沉重。”金红男说，她希望房屋内部的视觉效果令人轻松愉悦。她与李默浩协商后发现，用新做的木质家具，加上大面积的木色墙面和裸露的木梁，也足以在视觉上保留韩屋的特色。

　　不过，整个韩屋中还是有几处必须彻底打破古代传统。位于地下室的起居室中，黑色瓷瓶、羊毛地毯、写字台、弗雷德里克的画作等各种摆设，让这里俨然有了几分欧洲别墅的味道。厨房更为现代，全白色的橱柜、现代化的炊具、烤箱，极简的装修完全是一派当代设计的风格，丝毫见不到古式影子。为了让学生们自由进出，金红男还特地在一楼的图书室设置了侧门，这和守备森严的古代韩屋也大相径庭。

　　在金红男的韩屋中，唯一与古人生活习惯相似的是，进门必须脱鞋。“李氏朝鲜王朝之后，韩国接受了大量的西洋文化，许多现代家庭都摆脱了席地而坐的习惯，屋内都会设置床、椅子，但大多数独栋房屋的地板下都会保留暖炕，我的韩屋也不例外。”她说，古人的智慧，正是通过暖炕延续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