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工业时代的眷恋与惋惜

　　6月初，话剧《钢的琴》将以北京人艺建院60周年献礼作品之名在上海首演，并启动全国巡演

　　吴丹 钱梦妮

　　[ 《钢的琴》将“个人诉求化为了集体理想，从而在更多的观众中得到共鸣”，这本身即是时代进步的反映，这样的主旋律值得歌颂 ]

　　去年，吴晓波在看过电影《钢的琴》之后，撰文向影片主创致敬：“你们做了一份真实的工作，让那些企图在电影院里逃避现实的人们有了一次突然与当代中国直面相撞的机会。”

　　这部夹在《建党伟业》和《变形金刚3》缝隙中公映的低成本电影，同样感动了曾获中国话剧金狮奖的导演周小倩，“当时我带着正在上演的《七月与安生》整个剧组去电影院，看完之后就觉得，我应该把它搬上话剧舞台。”

　　从东京电影节到台湾金马奖，《钢的琴》以质朴的姿态横扫大奖。导演张猛选择了他最熟悉的人和事，记录上世纪90年代末北方钢铁工厂的衰退，谱写下岗工人的悲歌。“我也经历过那个年代，曾经目睹老师们下岗。”周小倩说，这种熟悉感，激起她再创作的冲动。

　　6月初，话剧《钢的琴》将以北京人艺建院60周年献礼作品之名在上海首演，并启动全国巡演。“今年上海有几百部话剧上演，这部戏肯定是其中最特别的。”编剧喻荣军说，张猛的电影是为工人阶级而拍，话剧则是为了重温旧工业时代，传达眷恋与惋惜。

　　固执与坚持

　　将一部口碑上佳的电影改编为话剧，话剧主创不可避免地要直面压力。

　　《钢的琴》最为人称道的，除了题材，更有其电影美学上的思考。喻荣军说，电影里的场景非常多，张猛会用剧场化的镜头来讲故事，比如演员固定走位、低机位横移镜头以及多幕剧的渐隐分幕法，都营造出一种舞台戏剧效果。但把舞台感十足的电影改编成话剧，仍有相当大的挑战。“电影是靠镜头来制造冲突，但舞台只有一个空间，所有情节都被局限在同一个场景中。所以我们的改编算得上是比较疯狂大胆的一次。”周小倩说。

　　电影的荒凉美感，来自于破败老厂房、色调暗沉的蓝黑色服装，这些色调与道具营造出忧伤主调。话剧的舞台场景同样设置在废旧炼钢厂的厂房内。周小倩将话剧舞台效果形容为“怀旧而震撼”，“这个故事将个人诉求化为了集体理想，从而在更多的观众群中得到共鸣，这本身即是时代的进步，这样的主旋律当然要歌颂。”

　　除此之外，话剧的魅力更在于现场演员对观众直接的感染力，幽默的对白、与当今社会的对接都会比电影更加“接地气”。话剧主创团队为《钢的琴》取了个别称：“疯族”。故事中，40多岁的下岗工人陈桂林如同一个被时代抛弃的理想主义疯子，他没钱、没设备、没帮手，却要靠一己之力为女儿手工造出一架钢琴。遇到任何困难，他都只有一句“我要做”。

　　《钢的琴》将镜头对准一群落魄的中国工人，他们默默承担了中国改革的代价。周小倩认为，当一个人毫无防备就遭受打击、陷入困境时，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我放弃，一是成为“疯族”，“固执与坚持，是‘疯族’最可贵的品质。我们希望传达一种幽默，一群小人物在逆境中保持乐观，这种乐观激发了他们在造琴过程中的生活智慧。”这种近乎疯狂的坚持，也即张猛当初拍电影的写照——在他兜里只有41元钱时，依然固执踏上拍摄之路。

　　小人物和大世界

　　“出演话剧《钢的琴》，是我今年做过的最疯狂的事。”郭晓冬说，在接下邀约前，他犹豫过很久。

　　郭晓冬曾因热播电视剧《新结婚时代》而晋升一线影视明星，也因文艺片《暖》在电影界立下口碑。去年10月，张猛打算把《钢的琴》改编为电视剧《离幸福就差半步》，几次找到郭晓冬，希望他出演陈桂林。看过剧本后，郭晓冬犹疑再三，好不容易答应了，又因档期不合而作罢。

　　当周小倩拿着话剧剧本专程到北京请他出演时，郭晓冬惊诧之余又考虑良久，没排过话剧的他根本没自信。

　　“郭晓冬身上那种忍辱负重、憨厚与朴实，就是典型的中国男人，也是最合适的陈桂林。”周小倩相信她的眼光，也相信剧中所表现的“小人物与大世界”，跟他的人生经历不谋而合——郭晓冬生在山东老山区，曾辍学赚学费，也经历过艰辛的北漂生活。考入北京电影学院之后拼命拍戏挣钱补贴生活费，以至于错过毕业大戏，这也成为他对话剧舞台无限向往和担忧的重要原因。

　　面对话剧，郭晓冬紧张而不自信，台词不知怎么念，眼神不知道往哪儿看，无实物排练也不知道要怎样演。不自信恰恰促成他的疯狂与韧劲。他婉拒所有片约，每天清晨8点多第一个赶到排练厅，每天跑步1万米训练体能，每晚临睡前都在背台词、练手风琴，甚至学习织毛衣。“话剧跟影视剧不一样，它有机会让你琢磨每一句台词，让你感受到艺术的神圣。”四个月的投入，是郭晓冬一点点圆梦的过程。

　　无论导演、编剧还是主演，都不约而同地提到陈桂林为父亲送葬的一场戏，郭晓冬每次排到此处，总是忍不住落泪，只有选择跳过这场戏，将情绪爆发点留到现场演出。

　　周小倩提到剧中一句改编台词，主角陈桂林对前妻说：“其实这架钢琴已经不是为女儿造的，它是为我们自己造的，也是为你而造的。”造钢琴这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成为一种自我救赎，也纪念了整整一代人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