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中卿：金融业要为实体经济服务

　　温家宝总理日前在江苏调研时，鼓励银行拿出更加具体的措施，支持实体经济。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尹中卿指出，面向实体经济，服务实体经济，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应该是也必然是金融行业、金融机构、金融从业人员的神圣使命和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

　　□赢周刊记者 朱卫卫

　　金融业脱离实体经济自我膨胀

　　赢周刊：目前我国金融业主要存在哪些问题？

　　尹中卿：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要牢牢把握发展实体经济这一坚实基础，努力营造鼓励脚踏实地、勤劳创业、实业致富的社会氛围，我认为这段话也是对金融行业、金融机构、金融从业人员提出的要求，就是说金融业也一定要面向实体经济、服务实体经济、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

　　改革开放之后，我国金融业得到了超乎寻常的长足发展，金融业为我国国民经济的发展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但金融业在这些年的发展过程中也出现了脱离实体经济、自我膨胀等一些值得重视的问题。突出表现在几个方面：

　　第一，金融中心城市遍地开花。国家严格控制城市的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东部沿海地区逐步形成了珠三角、长三角、环渤海三个区域。中部地区的城市发展进程也明显加快，到2010年底，我国的城市化率达到了47.5%，比1978年提高了近30个百分点。我国用30年时间走完了西方发达国家上百年城市化的历程。然而在城市化建设中出现了一些乱象。在“十二五”规划中，有30多个城市正在争相建设全球、全国乃至地区的金融中心，这就形成了金融中心城市遍地开花的现象。

　　根据深圳综合开发研究院发布的第三期中国金融中心的指数，从2007年到2009年，上海、北京、深圳金融业的从业人数分别增长了8.86%、11.81%、18.85%。沈阳和长沙甚至超过了20%。

　　第二，产权和衍生品交易所多如牛毛。这几年来，各种各样的产权和衍生品交易所建设热潮从沿海一些大城市向中西部地级和县级的城市蔓延。有数据表明，全国各地设立了300多家名目繁多的交易所，还有个机构说是有700多家。这些交易所交易的品种不仅包括金融资产、稀有金属、农副产品、医药产品、文物、艺术品甚至西洋油画，还包括企业产权、农村产权、林业产权、文化产权、知识产权、技术产权、航运权、排污权、碳减排权。一些交易所把一些衍生指数作为主营业务，进行远程期货和电子交易。一些交易所甚至把艺术品资产进行拆分，开展艺术品份额交易。据说还有一些白酒企业也正酝酿开展期货交易。

　　第三，居民理财产品爆发式的增长。改革开放以来，国民经济以两位数增长，居民收入、家庭资产迅猛增加，从1978年到2010年，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增加了近40倍，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加了45倍，人均储蓄存款由1978年的不到500元，增加到现在的近2万元。

　　在居民财富迅猛增长的同时，资产管理行业、财富管理行业也超常规发展。截至2010年底，保险投资资产已超过4万亿元，信托资产已超过3万亿元，公募基金管理的资产规模也接近3万亿元，银行面向个人理财产品的账面余额接近2万亿元，机构、私人银行发展部分有专家统计接近3万亿。私募股权基金、产业投资基金和风险基金的规模更是没人说得清楚。

　　第四，民间借贷和融资银行过分膨胀。随着金融利益多元化，我国的社会融资结构发生了深刻变化，在实际存款领域从去年2月长期为负的情况下，现在官方利率导致很多资金流向了民间借贷体系，非银行金融机构及商业银行的表外资产。各类投资公司、担保公司、典当行无银行之名，无银行之实，往往以银信合作、委托贷款、信托理财等方式为企业提供贷款。资料显示，2011年10月民间借贷的余额超过4万亿，“影子银行”放款的规模超过8万亿，相当于同期银行贷款的20%。

　　第五，国际热钱进入境内投机套利。由于看好人民币升值的空间，加之美元、欧元、日元持续走低，所以部分境外投机套利资金假借贸易、企业个人结汇、外商投资等渠道采取零星、分散、隐蔽的方式多渠道渗透到境内。从过去几年的情况看，国际热钱规模大，要求回报高、期限短，往往在楼市、股市、债市、汇市、农产品和大宗商品领域进行炒作，还有一部分境外热钱通过各种途径进入了国内民间借贷市场。

　　近年来，我国金融业脱离实体经济自我循环、自我创新、自我膨胀，导致了资本配置失衡，产业资本源源不断地流出实体经济。近一两年来，金融业的利益已经遥遥领先。在前不久的一个论坛上，一家银行行长坦率承认，目前中国银行业一枝独秀，利润很高。他说企业利润那么低，银行利润这么高，所以我们有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向外公布。

　　虚拟经济虚胖助推实体经济空心

　　赢周刊：金融业这种自我循环的状态造成了哪些不利影响？

　　尹中卿：由于盈利丰富，民间借贷吸引上市公司、国企参与，目前在一些行业，一些企业家退出实业、放弃产业，进入了金融业，资产投资、资源投机和大宗产品炒买炒卖领域。所以出现了实体经济空心化的趋势，虚拟经济虚胖必然助推和加速金融资本、资产、资源的泡沫化。同时也导致企业特别是中小企业、微小企业融资困难。产业资金流失、实体经济失血，国民经济虚弱萎缩。在这种情况下，有形商品与无形商品变相证券化、债权化、资本化，所以地下的影子经济和金融虚拟经济激进发展，正在极大地冲击实体经济，导致经济目前过度投机化、超前虚拟化、人为空心化。

　　赢周刊：这种状况的成因是什么？给社会造成了哪些影响？

　　尹中卿：金融原则上是来自实体经济、并为实体经济服务的。但由于金融经营是资本和货币，金融业处于产业利益分配的高端。在金融业的发展过程中受利益的趋使，大量产业资本和人才会从产业和实业中游离出来，金融业在哪个国家都成为最赚钱的行业和企业。无形中削弱了产业资本和产业人才的发展，也助长了投机取巧之风，侵蚀了实业文化。

　　在金融业超常规化的时代，我们纵观世界，金融制造泡沫，每次泡沫的破裂都会给实体经济发展造成深深的伤害，由于金融业占据了过多的社会资源，削弱了产业经济，许多国家在金融业迅速发展后日趋衰落。

　　公元16世纪，西班牙以航海起家，财宝大量涌入，西班牙人不愿意从事艰苦的航运，很快就衰落了。11世纪初荷兰人靠航海称霸全球，财富的增长是当时荷兰社会投机之风盛起，1637年“郁金香泡沫”给荷兰经济造成了致命的打击。18世纪，英国政府授权南海公司垄断贸易权，1720年引发的对南海股票的空前热炒，由于没有实体经济的支持，南海公司的股票像泡沫一样迅速膨胀，又迅速破灭。

　　20世纪80年代，日本房地产市场、股市以大幅投机炒作连续上涨四年，后来引发了泡沫崩盘，从房屋、土地到股市、银行无一幸免，20多年了，迄今还在严重拖累着日本的经济。更别说上世纪30年代全球大萧条、1990年代的亚洲金融危机以及刚刚渡过还不知道走出没走出的国际金融危机，实际上就是美国的草根阶层对金融过分创新，缺乏监管所形成的泡沫经济一次执着的反思和批判。

　　前车之鉴警醒我们必须从更高的宏观层面，充分认识金融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正确认识金融业与实体经济的关系。作为一个大国，中国的金融业要满足实体经济的要求，需要大力加强和发展。

　　金融业应回归实体经济轨道

　　赢周刊：您认为应如何引导金融业对实体经济的影响？

　　尹中卿：我们应该在发展的过程中对金融业发展进行研讨，加强规制和引导才能发挥金融业对实体经济的作用。

　　第一，金融业必须面向实体经济，因为金融来自实体经济，金融业的发展必须与实体经济的发展相适应，面向实体经济，金融虚拟膨胀肯定对实体经济产生负面影响。特别是实体经济没有直接联系的金融衍生品的杠杆效应，必然会增加实体经济运行的不确定性，加速泡沫经济的形成，甚至带来金融动荡和金融危机。

　　经济成长过程中出现一些非实体经济因素，像金融证券、债券、房地产和金融投机交易，只要控制在适度的范围，对经济是有利的。如果严重脱离资本和实体经济发展的需要，必然会导致虚假繁荣和泡沫经济。

　　在现代经济的条件下，各种金融工具和金融衍生品出现，以及金融自由化、国际化使得金融虚拟化发展得更加进化，泡沫经济范围更广泛，损害程度也更严重。对我们国家来说，金融业面临实体经济就是要加强金融监管，防止金融违规，防范金融风险。

　　第二，金融业必须服务实体经济，正常情况下资源运动应该反映实体经济和实业部门的需要。只要金融存在，金融投机也必然存在，但如果金融投机交易过渡膨胀，和实体经济和实业部门的成长脱离得越来越远，就会造成社会经济的虚假繁荣。必须正确认识和处理虚拟经济与实体经济的关系，吸引全社会证券资本通过股票、债券、票据、金融衍生品等虚拟资本不断的满足实体经济发展过程中的资金需要，实现对社会资源进行优化和重组，提高实体经济的运作效率。

　　第三，金融业必须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实践已经在证明，金融发展与产业发展相适应，配合良好的时候有利于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但金融过渡发展与产业的关系渐行渐远，就有可能危害实体经济的发展。商业银行以贷款为主的商业模式已经难以为继，所以银行必须切实改进现金管理、理财咨询、风险评估等业务，严厉控制发行短期理财产品，规避监管要求进行监管套利，只有这样才能防范系统性和区域性的金融风险。

　　保险公司要探索房地产、风险基金等新型领域的投资，在资本市场波动中实现保险资金的科学有效管理，证券公司要探索多元化的业务模式，加快发展财富管理业务。信托业也需要转变业务结构，业务领域和发展的方式，回归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断提高资产管理水平。

　　在金融业大发展的今天，面向实体经济，服务实体经济，促进实体经济的发展应该是也必然是金融行业、金融机构、金融从业人员的神圣使命和不可推卸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