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中国经济需要慢下来

　　陈宪

　　2011年夏季达沃斯论坛主题是 “关注增长质量，掌控经济格局”。这个主题透出的，是些许无奈。2008年9月，金融危机不期而至，各国政府联手干预，一度显现生机，但是，由于遭受危机重创的发达经济体本来就已负债累累，其拯救危机的重要措施又大多和增支减税有关，甚至推出了量化宽松，进而，有关国家先后爆发或可能爆发公共债务危机，使全球经济再度陷入困境。受金融危机的影响，新兴经济体也都采取了各种刺激经济的措施，以避免经济深度下滑。然而，货币超发的通货膨胀与输入型通货膨胀碰头，使新兴经济体不得不采取收缩的货币政策，经济增速普遍放缓。全球经济(当然包括中国)将“慢”下来，是这次达沃斯的共识。

　　发达经济体“慢”下来是被动的、不得已的，它们何尝不想“快”一点，但是，如果没有类似新技术革命这样的重大利好，发达经济体可能会较长时期在低迷中徘徊。夏季达沃斯关注的增长质量，显然与新技术革命有关，然而，新技术革命是可遇不可求的。奥巴马上台伊始，就竭力呼唤绿色能源革命，并被媒体称为“奥巴马新政”，但终因新技术革命不会如人所愿，而不再被提及。中国“慢”下来则是被动和主动兼而有之。所谓被动，就是受外部冲击的影响，致使增速放慢。如果欧债危机真的爆发，下滑的幅度肯定还将加大。所谓主动，就是我们自身有防止经济过热和调结构的需求，因此，将实际的经济增速保持在不高于潜在增长的水平，是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题中应有之义。从这个意义上说，“慢”下来是我们的选择。

　　现在，无论发达经济体，还是新兴经济体，都不太适应经济增速“慢”下来。美国当下最紧迫的问题是降低高失业率，“慢”下来怎么增加就业岗位？欧洲的问题是尽可能维持现有的福利水平，“慢”下来不仅现有水平无法维持，还将逐步削减福利开支，老百姓那一关是很难过的。日本经济低迷了近二十年，好像已经“慢”习惯了，其实不然，如果再不从这样的长期低迷中走出来，日本沦为二流国家就只是时间问题。

　　事实上，中国现在也不适应经济增速“慢”下来。这是因为，过去三十多年，我们在“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引领下，高投入、高增长不仅是“主旋律”，而且已经形成强烈的惯性，推动着中国经济这列快车呼啸前行。尽管在这一进程中，也有不得已放慢速度的时候，但往往经过短暂的调整，就又快速行进了。这作为中国经济的阶段性特征，在取得伟大成就的同时，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目前，要在被动减速的同时，主动放慢增长，中国经济是要经受严峻考验的。首先，政府要经受考验，从唯GDP的思维定势和考核体系中走出来，并在放慢速度的过程中，实现调结构和提高增长质量的目标。其次，企业要接受挑战，彻底告别“萝卜快了不洗泥”的时代，以自身的来自创新、品牌和管理的竞争力，谋求内涵式、集约型发展。

　　我们这里的“慢”下来，是指经济增长速度回归常态，即基本与潜在增长率持平，而不要使它总是处于“亢奋”状态。就像人不能总是处于亢奋状态一样，经济运行如果长此以往，最终将遭致崩溃。因此，从各个方面适应“慢”下来，并在这一新的约束下，安排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特别是与人有关的发展，我们就将进入到一种全新的发展模式中，中国的发展就将更加理性、更加科学，也更加人性化。

　　如果发达经济体未来的增长质量将主要来自技术革命，那么，我们在现阶段及未来一个时期的增长质量，将主要来自转型和改革，当然，也要充分利用创新的成果。这就告诉我们，转型、改革和创新，是我们能够承受经济增速“慢”下来的支撑点。夯实这些支撑点，“慢”下来的中国经济将更有希望，更具竞争力。

　　(作者为上海交通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执行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