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评：中国需警惕陷入建设中毒

　　蔡成平 发自日本东京

　　在当前的日本，流行许多“中毒”。在一家论坛上曾有这样一个话题：“你对什么中毒？”结果一大群“中毒者”轰涌而至：卡拉OK中毒、料理中毒、巧克力中毒、咖啡中毒、功夫片中毒、占卜中毒、网络中毒……，目前最流行的大概是“Twitter中毒”，相当于中国的“微博(http://weibo.com)中毒”。“Twitter中毒”的主要症状是：每天上“推特”超过100次；时时确认粉丝人数的增减情况；事无巨细地写推特做报告，吃个便当、喝个茶都要更新图片；就寝前道过“晚安”后还躺在床上靠推特磨蹭时间，或干脆爬起来确认有没有人回复或转发……，等等。对于“Twitter中毒”者而言，可以考虑没有爱情的人生，但无法想象没有Twitter的日子。

　　不过，这些“中毒”仅仅限于个体行为，日本高速增长期的“建设中毒”却是一个国家的群体性行为。如果说，“Twitter中毒”让部分人情不自禁，“政变中毒”让日本换相频繁的话，“建设中毒”恐怕是造成日本当前困境的要因之一。

　　除了成田、羽田、关西国际等几个大型机场外，在日华人大都知道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机场——茨城机场。从东京车站坐直通巴士，一个多小时即到，从那里直飞上海的话，机票最低只需400人民币左右。去年除夕夜，收视率直追红白歌会的搞笑节目“絶対に笑ってはいけない”(绝对不能笑)，就将背景设在了茨城机场。该机场于2010年3月正式开通，是日本最新的一座机场——第98座机场。

　　98座机场是个什么概念呢？按此密度粗略计算的话，国土面积是日本25倍多的中国应该大约有2500座机场。但实际上，中国国务院在批准的《全国民用机场布局规划》中提出的目标是，“截至2020年，中国民航机场总数力争达到244个”。即使中国2020年圆满完成了机场建设目标，机场密度也只有目前日本的1/10左右。客观地讲，当前中国的机场的确太少了点，但日本真的需要这么多机场吗？

　　在茨城机场开通前，日本国土交通省预计每年乘客流量约81万人，但实际开通后上限只有20万人左右。事实上，不仅仅是茨城机场，日本的大多数机场都处于亏损运营中。

　　除机场外，日本还不缺大坝。据统计，日本国土交通省在全日本113条主要河流上修建了大大小小的水坝，使河流变向，只有3条河流逃脱了这一命运。与此同时，已建有2800多座水坝的日本建设部门仍在加紧步伐，计划新修建500座水坝，目前争议巨大的“八场大坝”建设就是其中之一。

　　英国环境与发展专家弗雷德·皮尔斯(Fred Pearce)曾直言不讳地批评道：“日本堪称是名副其实的‘水坝建设狂’，半个世纪如一日，每年耗资2000多亿日元，日本几乎没有一座山腰不是由碍眼的水泥建筑所支撑，巨大水坝蓄满了根本就不用的水和电，壮观的大桥连接着荒凉的无人岛。”

　　日本民主党2009年上台时，提出要从“钢筋混凝土”转向“以人为本”。这一施政理念听起来理所当然，却是日本付出惨痛的代价后得来的。在某种意义上说，日本昔日兴起的源泉，恰是今日衰退的根源。

　　日本曾长期被揶揄成是“土建国家”，以1964年东京奥运会和1970年大阪世博会为标志，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全心致力于公共建设，每年投入约40%的财政预算。在早期，有些建设是有利的，但逐渐陷入了失控的建设狂奔，正如艾伦·布斯(Alan Booth)在《国家支持下的暴力主义》中所言：“日本乡村的荒芜不是偶然或一时的疏忽所至，根源在于‘国家支持下的暴力主义’与狂热的土木建设相结合所导致的不可避免的机制性附属症——‘建设中毒’。”

　　据统计，日本建设业的从业人员在1998年增至690万，占劳动力总人口的约10%，如果将公共建设派生的间接就业计算在内，这一比例会更高。可以说，日本建设业创造的数百万个就业机会，并非来自于真正的经济增长，而只是“人为制造出的就业机会”，是国家财政无节制投入的结果。这一庞大“就业机会”的存在，延缓了日本软件及高新技术产业的发展，也让日本无法停止下来，一旦停止就会出现大量的失业，如同是毒瘾患者，除了持续不断地加大药量外，别无他法。

　　更严重的是，耗资甚巨的公共建设预算约一半左右靠政府借贷维持。1990年以来，日本政府为刺激经济长期大规模发行国债，债务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日本国债虽多为国内持有，但债务危机爆发的可能性始终存在。IMF预测称，若以现有的速度持续下去，2016年日本公共债务率将增至277%，日本将成为发达国家历史上财政状况最恶化的国家。

　　此外，“建设中毒”也是一剂政治腐蚀剂。原首相田中角荣即为建筑承包商出身，他创建了自民党内规模最大的派系。自民党在执政时期，党内议员不断地向选区及相关利益集团派发好处，帮助进行建设，争取各种投资等。作为回报，地方选民及利益集团向自民党及其议员提供献金等支持，保证其长期执政。掌握资源，将经济与行政资源转化为政治资源是自民党长期执政的基础，田中角荣将此机制概括为“土建政治”，这也正是自民党长期执政的奥秘所在。

　　这一模式对自民党的统治是有力的，但为国家的健康发展埋下隐患。长期实行“土建政治”，让日本的基础建设叠床架屋，多年的“土建政治”造成了巨大的过剩和浪费。在小小的日本建设近100个民用机场，单冲绳县就多达12个机场。

　　对此，日本经济学泰斗加藤宽反省道：“二战战败结束了日本的军国主义，但残留了明治维新以来的‘大政府’形态，官僚们将过多的资金用于公共建设。直到泡沫经济崩溃，才意识到必须创建‘小政府大市场’，民间能做的需交给民间，地方能做的需交给地方，要搞分权改革，否则贻害无穷。”

　　对于正处经济高速增长期、且迷信“大政府小市场”的中国而言，是不是在重蹈日本覆辙呢？除了必要的公共建设外，是否也存在叠床架屋、重复建设，对所谓的“公共建设”一往情深乃至“中毒太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