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君羊：融资环境差跑路难杜绝

　　上海财经大学国际金融系主任奚君羊教授接受本报专访

　　●利率市场化应加快推进，银行竞争一充分，业务马上就会饱和，就要寻找新的市场，那就必须找中小企业，这对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会比较有效。

　　●建立中小银行要实现突破，可以先找一两家国有大银行，先各自剥离出一家中小银行，让它们成为独立法人，专门针对中小企业、微小企业做业务。这在技术、政策、监管、实施上都是难度最小的一种改革，容易实施。

　　今年3月28日，中央决定在浙江温州设立金融改革实验区，让民营经济发达、民间资本活跃、商业化和市场化程度都较高的温州在金融领域先行先试。本报记者就此专门采访了上海财经大学现代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博导奚君羊教授。

　　奚教授认为，并非只有建立中小金融机构才会更好地服务微小企业，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的关键在于打破银行垄断，促进银行竞争。

　　本报上海特派记者

　　杨洪权

　　焦点一：利率市场化

　　温州提前做好适应性准备

　　记者：央行6月8日减息、允许利率浮动，给温州金融改革传递出什么信号？

　　奚君羊：这表明政府把推进利率市场化真正摆上了议事议程。未来合适时，政府还会向最终完善的利率市场化推进，当然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不能期待其一两年就完成。以前政府只是规定了一个缺乏弹性的利率。对温州来说，已出台变通政策，允许温州先行先试。对温州的启示就是，整个金融市场、要素、构成、金融机构、金融相关的参与者，资金的供求——融入方、融出方，在未来的制度设计、金融活动中，包括地方政府，一定要利用这一契机，有一个前瞻性的规划、安排，提前做好适应性准备。这样，随着国家利率市场化的进一步推进，温州就可以利用自身的天时、地利、人和优势，多占先机。

　　记者：上海本来就是我国的金融中心，现在搞金融改革实验区，为何不设在上海而设在温州？

　　奚君羊：这更多的还是从政治方面考虑，因为金融对政治的影响、对社会的稳定性影响很大。我国的金融市场化改革，较多也是考虑社会稳定因素。如果在上海先搞金融改革，政策稍有松动，那影响马上会遍及全国，因此不便于在金融方面先行先试。

　　另外，从需求方面讲，上海也没有温州那么迫切。温州因为民营企业多，中小企业、微小企业多，对融资的需求较大，同时，民间资本也迫切需要出口，所以民间借贷发达，在中小企业、微小企业都融资难的情况下，进行金融改革的要求自然就很迫切。

　　焦点二：微小企业融资难

　　中小银行模式很难推广

　　记者：设立金融改革实验区后，金融机构应如何服务微小企业？

　　奚君羊：现在有种说法，认为建立中小金融机构才会更好地服务微小企业，解决民营企业融资难问题。因为中小金融机构，天然地就会以服务中小企业、微小企业为着力点，大银行不把中小企业放在眼里，地位不对等。但这只是一个方面，仅靠这一路径远远不够。我国早有这种做法，比如最早各地都设立城市信用社，初衷就是为中小企业服务、解决其融资问题。但是，最后都改掉了。因为，金融机构本身天然有做强做大的商业动机和内在要求。而政府在具体的管理过程当中，也常常会容忍、允许甚至助长这种中小金融机构通过合并、重组等做大做强。因为政府往往过度考虑金融安全问题，大的金融机构相对稳定、安全，监管路径通畅，管理起来容易。监管机构潜意识中不希望有大量的、分散的、覆盖面很广的、遍及全国的中小银行，因此，这样一种模式能否推广，成为主导模式，我表示怀疑。

　　如果这不是唯一的路径，那么另有一条路径就是，打破银行垄断，促进银行竞争。国外有很多大银行，但它们也大量做中小企业融资业务，因为银行众多，大企业业务已竞争完了，只能做中小企业业务。比如，美国的富国银行是一家在美国排名前列的银行，但它主要做中小企业金融业务；英国的巴克莱银行也是很大的银行，但它也做中小企业、个人融资业务。我国现在的状况，主要是银行竞争不充分，垄断程度较高。

　　我认为，利率市场化应加快推进，银行竞争一充分，业务马上就会饱和，就要寻找新的市场，那就必须找中小企业。有一种办法，就是大银行应该适当拆分，当然现实中未必可行。从经济学上讲，银行拆分后相互间就会产生竞争，竞争充分后，就会有不同的市场定位，这对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会比较有效。

　　焦点三：民间借贷

　　融资环境差“跑路”难杜绝

　　记者：民间借贷主要依靠诚信，但温州此前出现多起跑路事件，您怎么看？

　　奚君羊：对待跑路应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有些跑路属于企业内在缺乏诚信；有些跑路不是本质上的、原发性的失信行为，而是在宏观环境、各方面不利因素共同作用下，无法经营下去，不得不跑。比如，没有有效的融资渠道，被迫用很高的融资成本去融资，年利率高达30%~50%。因融资成本太高，被迫用完全无法接受的高利率去融资，这是社会融资环境出了问题。

　　对前一种情况，需要建立有效的诚信体系、惩戒机制来遏制、防范、解决；对后一种，需要发展多渠道的、有效率的、多层次的融资体系，靠金融市场来解决。当然，最重要的是建立好的机制，利率市场化，竞争充分后，利差就会缩小。

　　记者：温州金融改革后，如何降低金融风险？

　　奚君羊：首先，政府对金融机构要严格监管；其次，金融机构本身内部要有严格风险控制。这两方面都做好了，金融风险在很大程度上就可以得到规避。

　　银行对企业融资要严格把关，不具备相应资质的、不符合条件的贷款坚决不批，符合条件的则给企业提供良好的环境，让其规范经营。政府从制度上、法律上加大打击、惩戒失信企业的力度，降低金融风险。

　　记者：允许设立中小银行，对民间资本活跃的温州能开辟一条多宽的路子？

　　奚君羊：我认为开辟的路径比较有限。因为金融本质上是一个宏观问题，不是微观问题，金融涉及的是资金流动，资金流动是会跨地域、没办法封锁的，因此，任何跟金融相关的改革和政策松动，必须纳入整体的宏观上的考虑。比如，利率上，如果温州可以进一步先行放宽，上下有较大浮动，资金马上就会流进流出，马上就会辐射到全国。所以，温州只能在有限的、适度的、政府允许的空间内，充分利用自己的智慧进行相关探索。

　　焦点四：设立中小银行

　　可从五大银行实现突破

　　记者：温州金融改革在哪方面取得突破会对全国有示范作用？

　　奚君羊：温州有很强的地域特点，并不意味着在温州实验成功的事情都可在全国推行。温州是一个民营经济发达、商业化、市场化程度较高的地区，中央可把较有前瞻性的、考虑较成熟的、比较适应市场化要求的、可与温州结合、特别是在这里更易取得成功的改革，在温州先行先试。这样做更容易取得经验、获得成功、发现问题。

　　在建立中小银行方面，监管部门的顾虑比较多，因为在监管、审批、程序上都怕出问题。我认为，要实现突破，可以先找一两家国有大银行，比如农行、建行，先各自剥离出一家中小银行，让它们成为独立法人，专门针对中小企业、微小企业做业务。这些大银行都有现成的从业人员，其人员资格、经验、技术流程上也比较成熟，阻力比较小，可先试。如果没有问题，实践证明安全可靠，就可以推广。这在技术、政策、监管、实施上都是难度最小的一种改革，容易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