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的背后推手

　　本报记者 严葭淇 北京报道

　　 脚印，人民文学出版社资深编辑，《尘埃落定》、《历史的天空》、《暗算》等畅销小说的责编。她的访谈录，能让我们破译“好小说”大卖的密码。

　　《尘埃落定》

　　纯文学最后的神话

　　 《华夏时报》：据说《白鹿原》和《尘埃落定》等书在出版过程中有些曲折？

　　 脚印：《白鹿原》不是我责编的。我做责编的是《尘埃落定》、《历史的天空》和《暗算》。

　　 《尘埃落定》是1998年出版的。这之前，我对阿来的作品就比较熟悉。有次，《当代》杂志在四川做活动，阿来托人把他的这部新作转给我。我看后觉得很好，是我一直想看的小说，就推荐给我们社的副总编，他也觉得很好，就决定出版了。

　　 出版后，我们才知道，实际这部小说在中青、作家等大出版社已经转过一大圈了。然后就转到了四川文艺出版社阿来的一个朋友那儿，朋友决定帮阿来出书，打算先印个2000-3000册再说。但该出版社又因故搁浅了出版计划，阿来为此很郁闷。

　　 我和阿来是很好的朋友，他说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把书给我们社，是因为他觉得人文社对小说的要求比较高，而他的小说又是比较新锐的，怕我们接受不了。

　　 《华夏时报》：那人文社是不是力推这本书呢？

　　 脚印：《尘埃落定》在我们社的出版非常顺畅，之前我们社出版的小说很少做营销，也就是从《尘埃落定》起我们开始给书做推广。《尘埃落定》是当年非常红的一部小说，这里面当然有许多机缘巧合，所以我们后来也说，《尘埃落定》应该是纯文学最后的神话。

　　 这本书一开始我们就销了十几万册，而外面的盗版更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而当时其实是文学比较式微的一个年代，一般小说卖个几千册已经很了不起了，正因为《尘埃落定》，纯文学又开始沸腾了一个时期。到目前为止，《尘埃落定》已发行了100多万册。

　　 《华夏时报》：它起印就有10万册吗？

　　 脚印：起印只有1万册，因为我们虽然觉得它是一本非常好的小说，但也怕印多了赔钱。当时《小说选刊》杂志的长篇增刊也选了《尘埃落定》，这给了我们一个信心，又加印了5万，两个月就销售一空。现在每年也有个3万-5万的销量。14年来，它一直是我们社的畅销书。后来《尘埃落定》又获得了茅盾文学奖。

　　书和人一样

　　都有自己的命运

　　 《华夏时报》：《历史的天空》有什么样的出版经历呢？

　　 脚印：《历史的天空》是2000年出版的。当时我很看好它，但我们社的其他编辑一点也不看好它，认为这种革命题材不大容易被读者接受。为此，我们还对什么是好小说展开了讨论，最后认为只有人们爱读的才是好小说。

　　 果然，《历史的天空》出版后，卖得不好。一共才印了8000册，只销出去一半。然后我们又将该书重新包装，换了封面，又获了个“人民文学奖”，结果还是销得不好，两个版本才卖出8000册。这样过了四五年，我们想这个书是死定了。

　　 转机发生在高希希拍摄的同名电视剧的播出，这部书一下就火了，然后又获得了茅盾文学奖，还被选进中学生必读教材。现在这本书的销量大概有50万册。

　　 《华夏时报》：《暗算》的出版过程也这么传奇吗？

　　 脚印：麦家最早的一本书叫《解密》，写得特别好。之前他写中、短篇时，我就觉得他写得挺好，还预言他能拿茅盾文学奖。

　　 他的《暗算》最早是一个书商做的，也没什么影响。2006年，电视剧《暗算》在北京开播，我看了两集，立即找到麦家，他同意《暗算》在我们社出版。当然我们社也给了这本书一个很好的面貌和推广。电视剧对这本书的助推也很大，但麦家本人很看重这个文本。后来这部小说也拿了茅盾文学奖。

　　 其实一本书和一个人一样，都有它自己的命运。运气好，一下就能红，运气不好，怎么都不行。《白鹿原》出版时，纯文学的出版和阅读已开始走下坡路。我们社出版《白鹿原》时，起印也只有10000册。但那时有个契机是，北京出版社同时出版了贾平凹的《废都》，《废都》非常轰动，但不久它就被禁了，然后这股热浪就迅速转移到《白鹿原》上了。我印象中，《白鹿原》几乎是一夜之间就火了。

　　“好小说”和

　　市场时机相关

　　 《华夏时报》：你刚才提到“好小说”的问题，那你心目中的“好小说”是怎样的？

　　 脚印：作为一个编辑，面对小说有一个职业判断，那就是：一个小说好不好，是和市场有关联的。也就是它一方面要有好的阅读感觉，另一方面要比较好地契合市场。

　　 但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原因在于，以前我们的阅读是经过训练的，我们的读者也是有阅读训练的，而有训练就会比较好地接受一本小说所传递的信息。现在我们也比较困惑，即便知道一个小说好，也会提出“谁看”的疑问。这就回到“好小说”和发行量的关系上了，能留下来的肯定是发行量多的；发行量少，即便是珍珠也难逃被埋没的命运。

　　 所以，我觉得“好小说”一是和市场有关系，另外和时机也有关系。现在阅读小说，也和很多年前不一样了。过去“好小说”肯定有人看，现在“好小说”也可能没人看。有的小说卖得很好，不一定是写得好，而可能是别的因素，比如操作、市场接受、推广等在起作用。

　　 《华夏时报》：阅读兴趣是否也成为一个判断小说的标准？

　　 脚印：是呀。以前在我们的写作传统中培养出一批传统的作家，他们的写作还保持着以前的风格。但随着网络文学的兴起，读者的阅读不光在方式上，在趣味和对文字的感受能力上都有很大改变。以前的那种传统小说，不光读者看着费劲，就连我们这些编辑都觉得和现实生活很“隔”。所以这种书我们也出得少了。

　　 《华夏时报》：刚才提到的几本书都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但对这个奖其实大家评价不一，有的认为它含金量已经下降，你怎么看？

　　 脚印：茅盾文学奖是中国文学界的最高奖项，许多作家都希望通过这个奖获得一个里程碑式的肯定。以前，大家对文学有一个比较共通的价值判断，所以这个奖评下来也能服众，但现在则有了更多平衡的意味。起码这届和前一届有这个意味。因为以前评这个奖，评的是作品，而现在大多是评作家，比如某某作家该得奖了，那评上的可能不是该作家最好的作品，而一些优秀的作品则很可能被遗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