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公函暴露公路部门家族单位普遍

　　湖南省邵阳市公路局一份回复网友的公函，曝出湖南公路部门普遍存在“家族单位”现象，而此现象背后凸显的却是湖南公路体制改革中改与不改都两难的尴尬困局

　　法治周末记者 刘希平 发自湖南邵阳

　　“尽管‘多个家人在一个单位工作’，是全省公路等部门的普遍现象……但作为一局之长，王太平必须进一步对自己的亲属从严要求，加大约束力度……”

　　这是今年1月4日，湖南省邵阳市公路管理局回复湖南红网的一份普通公函。然而，这份看似普通的公函却备受各界关注，其透露出湖南公路系统“家族单位”现象普遍的信息夺人眼球。

　　在当前就业压力增大，大学生就业安置矛盾突出的情况下，“家族单位”的出现无疑刺痛着公众的神经。“一个基层公路部门敢于在公函中揭开系统内的公开秘密，算得上史上最诚实的公函。”有网友如此评论。

　　记者调查发现，湖南公路部门普遍存在“家族单位”现象的背后，凸显的却是湖南公路体制改革中改与不改都两难的尴尬困局。

　　功臣局长被指单位亲属成群

　　湖南省武冈市公路局局长王太平进入公众的视线，源于一年前邵阳市某网站的一篇报道。

　　“因为武冈市公路局是市管单位，以前武冈市民对王太平并不了解，直到这篇文章的出现。”在武冈市民贺中(化名)的指引下，记者很快就在互联网上找到了这篇文章。

　　这篇题为《热血激情洒公路壮志雄心绘蓝图》的近2000字的通讯文章，首先对王太平的工作经历作了简要介绍：1981年参加公路工作的王太平，从一名普通的养路工人做起，先后从事养路、驾驶、路政执法等工作。1996年走上局领导工作岗位，历任武冈公路局副局长、新宁公路局副局长、城步公路局书记兼局长等职务。2008年调回武冈市公路局任书记兼局长。

　　文章介绍，王太平担任武冈市公路局局长以来，财务实现扭亏为盈。3年时间，武冈市公路局实现了从亏损390余万元到盈余950余万元的巨大逆转；职工待遇普遍提高；公路建设成绩斐然，结束了武冈自解放以来半个多世纪砂石公路的运行历史……

　　文章认为，近3年来，王太平以其对家乡公路事业满腔的热血与激情，以超人的胆识与智慧，带领武冈市公路局全体干部职工大胆探索，奋力拼搏，创造了一系列骄人业绩，给武冈市公路事业的发展注入了全新的活力。

　　“这篇文章在武冈市影响很大，许多武冈人开始注意到了王太平，认为王太平对武冈公路能作出这么大贡献，是实至名归的武冈公路功臣。”贺中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然而，就在这篇文章在武冈政界广为流传之时，一则疑似武冈市公路局内部人士的举报网帖的出现，使王的形象来了个180度大逆转。

　　“武冈市公路局内部待遇不公、公路局成了局长王太平的‘家族单位’。”2011年9月28日，网友“hhx110”在湖南某网站发布的这条网帖，将王太平描述成了腐败现象的典型代表。

　　网帖指出武冈市公路局内部的待遇分配存在不公平现象。同时反映，武冈市公路局已成为局长王太平名副其实的“家族单位”：其大姨子胡小梅，被一手安排在公路局工会做负责人；其大舅子胡学洪，担任公路局机械安全股副股长；其小舅子胡学文，担任公路局路政大队副大队长；其妻子胡小春在公路局下属的路桥公司任职……

　　这条网络举报帖子出现后，立即引来了众多网友的跟帖。

　　“试问，这样的人在其王国里行使职权时谁敢说三道四？这使我想起了人们常念叨的一句话‘缺乏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致腐败’。”

　　“我是公路局一名职工，我都感觉武冈市公路局是王太平家私人的了，他家族5人，竟然有3人是局务会成员。”

　　据记者观察，此帖发出后短短几天时间内，网友的跟帖就达到了上百条。

　　一边说是推动武冈市公路事业发展的功臣，一边又被举报为典型的腐败代表，网络上两篇截然不同观点的文章将王太平推向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公函透露湘公路普存“家族单位”

　　举报网帖引起了武冈市公路局主管单位———湖南省邵阳市公路局的重视。该局立即组织有关人员对此事进行调查核实。

　　2012年1月4日，邵阳市公路局以公函形式对网友的举报进行了公开答复。

　　邵阳市公路局称，王太平的亲属进入公路局工作是在他担任领导职务之前。其中，胡小春于1985年在武冈市公路局参加工作。1993年至2006年，在收费站从事收费员工作。2006年至目前，在路桥公司从事后勤工作。她的待遇与该公司其余两名后勤人员相同。胡小梅则是1982年在武冈市公路局参加工作。1988年因工作表现突出，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和湖南省劳动模范称号。2000年11月，担任工会副主席。

　　关于胡学文、胡学洪提拔的问题。邵阳市公路局调查称，胡学文于1991年11月在武冈市公路局参加工作，2002年调入路政大队。2009年2月7日，经局党组会议研究，任用胡学文为路政大队副大队长，此前，经民主测评，他获得最高票数16票。胡学洪于1990年10月在武冈市公路局参加工作，2008年12月4日，因工作成绩较为突出，经局党组会议研究，将其从养护所调入安全生产股担任副股长。

　　“胡学文、胡学洪的提拔均是经过正常程序和集体研究决定。目前，他们在岗位上表现较为出色，单位同事的评价较好。”调查人员说。

　　邵阳市公路局最后提出了三条处理意见：一是要求王太平始终保持积极进取的精神状态，对帖子反映的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必须尽职尽贵(应为“责”，编者注)干好事业，不能因此消极、消沉。

　　二是责令王太平加强对亲属的约束。尽管“多个家人在一个单位工作”，是全省公路等部门的普遍现象，而且王太平的亲属和其他职工在局里工作的亲属总体表现也较好。但作为一局之长，王太平必须进一步对自己的亲属从严要求，加大约束力度。

　　三是责令武冈市公路局抓好对职工的思想政治教育，形成明廉耻、知事(应为“是”，编者注)非、齐心协力干事业的良好风气。倡导干部职工和群众依法正当的举报和反映问题。

　　“尽管‘多个家人在一个单位工作’，是全省公路等部门的普遍现象……”细心的网友发现，邵阳市公路局公函实际上透露了湖南公路系统“家族单位”普遍现象。

　　“虽然这是公开的秘密，但许多外人对此并不知晓。邵阳市公路局的这份公函无疑是将湖南公路系统普遍存在‘家族单位’的现象公之于众了。”湖南省某县一位公路系统负责人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调查结论无法平复网友质疑

　　公函发布之后，至今已经5月有余，王太平在平时的工作中是如何约束其近亲属的呢？

　　6月11日，法治周末记者来到武冈市公路局进行采访。虽然多次联系，但王太平还是没有接受采访。

　　6月12日，记者又来到武冈市委宣传部，请其协调采访事宜。

　　“武冈市公路局属于省邵驻武冈单位，王太平不属于武冈市管干部，我们只能帮你协调。”武冈市委宣传部宁副部长给王太平打去电话，但王太平坚持不愿接受采访。

　　“多个家人在一个公路部门工作全省普遍，邵阳市公路局对我的事情已经作了调查结论，我不想再解释了。”王太平在电话中对记者说。

　　随后，记者在邵阳市公路局采访时，湖南公路系统普遍存在“家族单位”现象的说法再次得到证实。

　　“‘多个家人在一个公路部门工作’这是历史遗留下来的现象，全省公路部门都普遍存在。”邵阳市公路局副局长夏和江对法治周末记者说。

　　对于网友举报武冈市公路局局长王太平提拔亲属的事情，夏和江表示知晓此事，但自己并未具体负责对此事的调查。夏和江建议记者找市公路局纪委书记彭端祥了解详情。

　　曾参与事件调查的邵阳市公路局纪委书记彭端祥在电话中对记者说：“我们到武冈调查时找了几十个干部职工谈话，采取疑罪从有的角度来调查王太平，但还是不好定性。”

　　彭端祥向记者介绍，王太平确实有几个亲属同在武冈市公路局工作。王太平任职期间，王的两个亲属确实被提拔了，但都经过了组织讨论程序。

　　“我们对王太平也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要求他对自己的亲属要严格，但就是不好找毛病。”彭端祥打比方说，就像有些行为是违法了，但又不构成犯罪一样。

　　据记者了解，邵阳市公路局的回复函在网络公开后，依然无法平息举报人的质疑声。

　　质疑重点便是武冈市公路局对胡学文、胡学洪的提拔问题。

　　网友透露，胡学洪以前是公路局养护所的一名小车司机，胡学文是路政最底层的一名路政员，2008年，王太平调任武冈市公路局局长后，胡学洪便被提拔为市公路局安全生产股担任副股长，一年后，胡学文则被提拔为市公路局路政大队副大队长。

　　“就算你们兄弟俩成绩再突出，这样的提拔也不符合常规吧？再说胡学文一提拔为副大队长怎么就超常规成为局务会成员了？”有网友在帖子中质疑。

　　对网友的此番质疑，王太平又会如何解释？记者再一次来到武冈市公路局联系采访王太平，可后者在电话中再次拒绝了记者的要求。

　　湖南公路体改遭遇尴尬困局

　　采访中，长沙律师张伟向记者表示，近年来，各地“家族单位”带来的不良影响已初显。它不仅会破坏我国企事业单位正常的干部选拔和任用制度，而且如果监管不到位，或将造成某些领导干部在任用单位干部时大肆“近亲繁殖”的不良现象。

　　“‘亲友团’们已经牢牢结成了一张网，这张人情网、关系网错综复杂，这样的网里面肯定是公私不分、有法不依，腐败恰恰就是在这样的温床中恣意生长。”张伟说。

　　“武冈市公路局‘家族单位’现象虽然是一定的历史原因造成的，但与当前湖南公路体制改革遭遇的困局也有一定的关系。”湖南省某县公路局一负责人对记者说。

　　上述负责人认为，打破湖南公路“家族单位”现象格局，首选之策就是深化公路体制改革，将公路局的人财物成建制整体下放到县一级政府，归口交通主管部门管理，这样，原来公路部门的人员就可以在当地企事业单位内部进行交流，“体外循环”可以最大限度地杜绝“近亲繁殖”。

　　据记者了解，湖南省交通公路体制从集中到分散，从分散又到相对集中，多年来各地市和各部门均进行了大胆探索，但至今没有一种统一的模式。

　　业内人士介绍，2009年1月1日国家正式开征燃油税后，湖南省交通公路管理体制再次进行了大调整和改革，湖南省政府将各地交通公路的人权及与管理相匹配的财权下放到市州。之后，各市州再根据各自实情进行改革，有些地市没有太大的变化，维持原有垂直管理和条块管理相结合的模式，有些地市将公路局人财物成建制整体下放到县一级政府，归口交通主管部门管理。

　　“全省的公路管理体制各不相同，五花八门，给湖南公路的发展带来了严重的不稳定因素。”彭端祥对记者说。

　　彭端祥向记者透露，由于以前公路系统有照顾子弟就业的惯例，现在人事制度改革了，一些退休干部还是依旧想找公路部门解决子弟就业。“现在一天到晚被这些事情搞得焦头烂额，我们也十分头痛！”

　　同时，属地管辖的公路体制改革在邵阳也遭遇了困局。

　　“市公路局要想轻松，就必须将权和人下放到地方政府管辖。但邵阳市各县的地方财政基础薄弱，暂时无法接收。”彭端祥坦言，邵阳市的公路体制改革正陷入了一个“改与不改都两难”的尴尬境地。

　　“就目前的状况，邵阳市公路部门还是垂直管理好些。”彭端祥对记者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