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6月21日 18:35 来源:财新网
欧元危机是财政、金融危机,同样是制度危机;当前的制度安排,刺激欧盟各国领导人首先考虑的只是自己国家的利益,而非全局
【财新网】(特约作者 尼古拉斯·维纶)对金融危机的各种注解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2010年5月德国总理默克尔的一番言论,她表示,“在某种程度上,金融危机无异于一场政治与市场的较量。我们必须重塑‘政治居于市场之上’的观念。”虽然有点极端,但这一提法反映了当前欧洲普遍存在的观点。
市场的无序运作,比如希腊借贷成本连续攀升,正饱受着政治领袖们的抨击。他们将问题全部归咎于投机客,并称受到其可疑的同党——信用评级机构的忽悠。
有这种看法很正常,但是也形成了一定的误导。无论在欧洲还是美国,一直以来,政治领袖和金融家之间的关系都十分微妙:时而亲近,时而疏离,或者半分半合。
从弗莱尔·萨沃纳罗拉(Friar Savonarola)1494年掀起的“反银行家革命”,到1661年路易十四将时任法国财政大臣尼古拉·富凯投入巴士底狱,再到1833年美国总统安德鲁·杰克逊抽走美利坚合众国第二银行的联邦特许状,这就是西方历史发展的主调。
不过,反对投机者一说其实与本轮欧元危机关系不大。驱动债市投资者的,除了贪婪,更多的是恐惧。
现在的问题是,对欧元区周边国家主权债务感兴趣的投资者寥寥无几。造成买盘稀疏的原因,并不是投资者担心那些“不道德的”私营业主操纵市场,恰恰是对经济和政治的不确定性心存疑虑。这并不是说金融界对利益冲突或者轻率冒险有了“免疫”,只是在当下的危机时期,那些还算不上主要矛盾。
不过,德国总理的一番妙语,倒是反映出如今的欧盟内部各个机构间根深蒂固的紧张关系。
欧盟一体化不仅创建了一个超越国家主权的决策机制——尽管该机制由于“民主赤字”这一结构性痼疾而步履蹒跚——它还将国家领导者们从日益繁重的决策杠杆上解脱出来。现在,大多数金融市场政策的出台,都需要欧盟立法通过,并且监督权也逐渐转移到近期创建的欧洲监管当局手中。
正如政治学家伊万·克拉斯特夫(Ivan Krastev)所说,欧洲越来越多的政策脱离了欧盟的层面,还有很多政策又脱离了国家。种种“错配”,形成了如今动荡而且事故频发的局面。后果如何,从本轮欧元危机中很容易得出结论。
情况使然,德国突然成了整个欧盟的决策中心。对于债券投资者来说,德国财政的稳健性毋庸置疑。尽管德国金融集团“批发市场”的职能已经基本转移到了伦敦,但它仍然坐拥世界领先的国际金融中心;而且德国银行体系本就生长在一个市场扭曲的环境下,与当地的政治结构相互依存。
也正因如此,大多数德国政客缺乏在金融领域处理危机的能力。他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曾与金融部门展开对话,不过交流对象主要是银行家,而不是债券投资者。出于自身利益考虑,那些银行家很少能给出中性的意见。
总的来说,德国国内的政策框架,及其居民的集体记忆,无助于他们应对当前欧元危机的挑战。
关注欧盟几轮谈判的人或许会认为,近期法国插手或能令危机有所缓解,因为法国财政部在金融方面的触觉长期以来都颇为灵敏,至少就主权债务问题而言,一向表现出色。
会有这种想法,可能是回忆起了法国在1992年到1993年那场欧洲货币危机中,被置于沉重的市场压力之下的表现,或者是在更早的巴黎俱乐部时期,法国主持富国集团讨论主权债务问题的场面。
但是,显然这些亡羊补牢的手段影响有限,根本不足以弥合欧盟内部因诸多问题而形成的裂痕。而且,由于各国政治立场不同,给出的解决方案各异,补救措辞对此也无能为力。
最近几周,关于希腊究竟应该实行债务结构重组、债务重新安排,还是发新债还旧债,再或者/同时引入私人部门参与救助,欧盟领导人意见分歧严重,令市场形成了剧烈波动,破坏力堪比评级下调可能带来影响。
要想令最终的决策更为理性,需要欧洲各国领导人能够从欧盟的层面出发,充分考虑到政策对每个利益相关体可能造成的影响。
遗憾的是,当前的制度安排,刺激他们首先考虑到的只是自己国家的利益,而非全局。只要这个前提不变,德国领导人很自然地会把债券投资者当成类似外国敌对势力,而不是看成一个需要以某种方式纳入决策过程的群体。
由此看来,欧元危机是财政、金融危机,同样是制度危机,这令问题最终得到解决更为困难。■
尼古拉斯·维纶(Nicolas Véron)是位于布鲁塞尔的国际智库布勒哲尔(Bruegel)的高级研究员,同时也是位于美国首都华盛顿的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访问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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