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财新《新世纪》记者 曾志 | 文

　　 我家附近的一块绿地上，有一家“钉子户”。我搬到这里时，它就存在了。它和媒体上报道的“钉子户”没什么不同：几间低矮的棚户，被各种废弃的建筑材料武装着，在绿地里围出了半个院子；住在里面的，有老有少，还养了一条小黑狗。每天从那里经过，都看见它昂着头打量过往的行人，时不时吠叫几声。

　　 我对里面究竟住了什么人，印象模糊，就连“钉子户”这个名字，也只是我的臆测，因为我从没有和他们交谈过。

　　 白天的时候，屋子的门——姑且叫门吧——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内里。有一次，我看到门里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冤”字，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辆自制的推车停在门里，里面睡着一个面目模糊的人。

　　 再后来，有一天经过时，看到“钉子户”的院子里停了一架崭新的铲车。难道是昨天这里发生了强拆，这辆车被“缴获”了？又过了几天，这辆车不见了。又有一天晚上，院子里停了更多的车，还有好多路障之类的。

　　 行动又开始了吗？不是，附近开始整修人行道，这些工具就都堆到那里了。接下来就是城市里常见的戏码，路面挖了又盖，盖了又挖。

　　 那户人家仍然不惊不乍地存在着，我对他们仍然没有更多的印象。

　　 终于有一天早上，这家“钉子户”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原来的位置上是簇新的草皮，还有三个圆弧行的花坛架子。有工人正在铺草皮，搭花坛，如果动作够快，也许晚上我就能看到搭好的花坛。一同消失的，还有“钉子户”院外的报刊亭，那个位置，刚好挡得住花坛。再往前走了一段，发现了异地重建的报刊亭，崭新的亭子正在收拾着。

　　我不知道究竟是“和拆”还是“强拆”还是怎么样，因为我从未关心过那家人。那些破败的棚户，确实影响了绿地和周围的景观，所以就要像城管驱赶小贩一样，把不和谐的丑陋的东西，从城市的美丽风景里驱逐出去。至于那些住在里面的人，去了哪里，是住上了安置房——就像那个报亭一样，还是去住了桥洞，仍然不是我能关心的事情。因为他们在我们这些欣赏着城市崭新的风景的人们眼里，从未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