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芳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一滴水苦煞庄稼人。

　　河南安阳市滑县留固镇农民刘令(化名)至今记得去冬今春的那场罕见的大旱：地干得都快开裂了，日渐萎黄的小麦苗眼睁睁地望着天，却多日盼不来甘霖。

　　伴随河南等地政府抗旱措施的，是2011年名为《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快水利改革发展的决定》的一号文件。

　　一年过半，“一号文件”落实如何？本报记者实地走访农业大省河南多地发现，在粮食增产背后的水危机依然不容小觑。

　　调查中本报发现，一些农田水利设施建设仍不免“头痛医头，脚疼医脚”，对水资源的集约利用尚待挖潜。

　　此外，一号文件中最大的亮点——土地出让收益的10%用于水利建设地方仍难落实，与财政等部门的协调是一大原因；此外，资金若收上来后，如何在不同经济实力地区统筹调配也值得关注。

　　而这些无疑需要进一步政策来规范和引导。

　　增产背后水危机

　　之前河南的抗旱措施，没有秘方，出动机电井和水泵引流更多地下水，是其关键。

　　“为了应对去冬今春这次大旱，河南全省共投入抗旱资金22.1亿元，开动机电井61万眼、泵站1276处，投入机动抗旱设备83万台套。”河南省水利厅副厅长李恩东介绍。

　　如今，地里的小麦早已收割入仓，麦茬子还留着田里，从麦茬子边上已经长出了青油油的玉米苗。

　　李恩东预计，今年河南夏粮总产在去年618.2亿斤基础上又有增长，实现连续九年增产。

　　然而，日益紧缺的水资源，能否保证河南小麦产量继续保持连增势头？这个问题连河南省水利厅水政处处长欧阳熙也不无担忧。

　　他坦言，保证粮食产量是河南省的一大政治任务，河南省70%的用水量在农业，但农业灌溉的用水量不好控制：有灌溉设施的能够控制，但大多数靠天吃饭的大田，发大水时，水都漫灌流走；大旱时又无水可引，只能望天兴叹。

　　欧阳熙指出，河南省农业受自然条件约束大，基本是两年一旱，“抗旱就是补充灌溉，靠水库蓄水来补充，如果连续干旱，水库无蓄水，抗旱也很困难”。

　　数据显示，河南的水资源保有量确实比较落后。根据最新的水资源评价报告，河南省水资源总量仅为403亿立方米，位居全国第19位。

　　由于耗水量大，地表和地下水资源消耗非常快，截至目前，该省地表水开发利用程度达30%以上，浅层地下水利用率已达70%以上，平原区浅层地下水漏斗区面积为1万平方公里左右，均高于全国平均水平。

　　农村找水策

　　刘令等农民也逐渐明白，此前不断打井采水的措施，是不可持续的。

　　此前好多年，由于地表水缺乏，农田水利设施年久失修，无钱无人维护，引不来水源，很多庄稼汉不得不自己打井抽水灌溉。

　　“越打越深，最深能达到八九十米。”刘令至今记得，为了吃上一口不带咸味的放心水，村里有人家打井打到400多米深。

　　刘说，浅层的也能出水，但水是咸的，含氟量高，用浅层井水煮面条，基本不用放盐。

　　记者采访中了解到，地方政府新上马的一些水利工程，意图解决农民吃水难题。2010年12月底，刘令所在的滑县留固镇水厂竣工，解决了周边5.13万人饮水安全问题。

　　工程投资出自国家拨款和省、市、县三级配套，一方水1块两毛钱。虽然水价比城里便宜一块多，但刘令还是舍不得用，“煮饭做菜时用这水，洗澡、洗衣服还是用自己的井水”。

　　地方政府的小型农田水利建设项目也在上马。滑县投资2040万元的一个小水利工程刚刚于今年3月20日完工，新打机井148眼，埋设地埋管道102千米，年增供水能力300万方。“实际上，该项目仍然是用地下水灌溉农田，只不过以前是自家打井，现在镇里统一规划，还给埋设了管道。”刘令称。

　　刘和村民们有时候聊天说起来，这样打井，到头来水还是越挖越少。但农民们想不了那么远，他们也为新工程高兴。“花点电费，随时都能灌溉。”刘说。

　　另一边厢，地方政府也试图采取措施解决地下水严重超采问题。

　　据了解，滑县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建设了三个引黄灌区，但由于工程年久失修，许多斗、毛渠淤积严重，今年三月份滑县利用抗旱应急灌溉资金对多条沟渠进行了清淤。

　　“沟渠的水主要补充地下水。当然，家里如果有水泵，可以直接抽取渠里的水灌溉农田。”刘令告诉记者。

　　记者在现场看到，沟渠里的水大概有三四十公分深，而农田则在水位以上一米左右，要用渠水灌溉农田，仍必须用水泵往上抽取。

　　钱从何来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滑县引黄灌区的清淤工程能够上马，“得益”于大旱，并且仅覆盖河南10几个县。其后相关方无不期盼将类似的“临时抱佛脚”应急工程常态化。

　　然而任务很艰巨。

　　河南省的最新计划是，到2015年，河南省农田有效灌溉面积达到7850万亩，完成1200万亩中低产田改造任务，到2020年河南省引黄灌溉补源面积力争达到3000万亩。

　　这一切，无疑需要配套的水利设施工程相应跟上。更进一步钱从何来？

　　虽然中央一号文件规定，土地出让收益的10%用于水利建设。然而，河南水利厅副厅长李恩东坦承，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制定出具体办法来落实这一政策。

　　河南水利厅农水处副处长李宪章说，一号文件含金量最高的这个政策要落实，不是水利部门说了算，要跟财政部门、国土资源部门等多个部门协商。

　　河南省水利厅财务处处长燕国铭为这个事也苦恼很久了，“钱在财政厅那儿，水利厅管不了，财政厅又不会主动通知我们，我们只能时不时地去催，但财政厅迟迟没答复”。

　　燕希望水利部能跟财政部协商出个办法来，下发到省一级。

　　现状是，由于10%的土地出让收益收不过来，河南现在的水利投资仍然得靠传统水利建设基金、水资源费以及中央下拨的专项资金。

　　有论者称，即使收上来了，如何统筹调配，也颇为复杂。

　　中国社科院农发所副所长杜晓山直言，东部地区经济发达，土地出让收益高，但这些地区水利设施搞得好，资金缺口小；相反，产粮大区的中西部水利设施欠账大，但经济落后，并无多少土地出让收益，因此国家级乃至省级的统筹调配势在必行。

　　一些农业大省开始探索前行，李宪章介绍，省里正在筹划水利资金整合的办法。

　　“水利投资原本就政出多门。各个部门都会有一些捆绑型综合项目，其中涉及到水利的，只是项目的一部分。而要把水利资金都整合在一起，后续审计等工作也会碰到难题，因为审计是按综合的一个项目来审。”李宪章坦言。

　　除资金整合问题之外，更让基层干部挠头的是资金配套。一般而言，申报中央和省级项目，需要基层政府资金配套。

　　李宪章介绍，“很多时候地方太穷，根本配套不上，拿不到资金”，一些地方遂通过虚报配套资金方法套取上级拨款，后果是增加了设计费、监理费等费用。

　　“这些费用按项目费用比例提取，比如一个项目中央拨款1000万，地方配套1000万，设计费和监理费就按照2000万的总额提取一定比例。”

　　社科院农发所研究员于法稳建议，一些财政比较困难的产粮地区，资金配套规定应考虑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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