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10月26日下午，浙江省食品药品监管局局长黄萌率众赴艾康生物技术(杭州)有限公司考察调研。在药监系统，黄萌给人留下了“思路清晰， 讲究方法”的印象。

　　与近些年落马的众多官员相似，浙江省药监局局长、原浙江湖州市市长黄萌颇有才干和政绩，口碑亦不错。其案发，是事涉国企改制，还是与土地开发有关？是否会有更高级别的官员涉案？黄萌引发的官场冲击波，正在湖州继续激荡。

　　本报记者 陶喜年 发自浙江湖州

　　调离湖州已逾4年的黄萌，最终还是因湖州的事情栽了跟头。

　　6月27日下午，浙江省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原湖州市市长黄萌被纪检部门带走调查。当晚，其家属亦在湖州家中被有关部门带走。据《21世纪经济报道》披露，中纪委已介入黄萌案调查，事涉其在湖州任职期间的土地及国企改制问题。

　　在2007年1月出任浙江省药监局党委书记、局长之前，黄萌在湖州市工作了21年，从基层的经委科长，顺利地升迁至一市之长，口碑亦堪称不错。经委系统出身的黄萌以懂经济著称，与湖州市企业家往来密切，此番出事，即与当地几位显赫的企业家有关。

　　有官场人士分析，中纪委直接介入一位省管干部的调查，昭示此案或有更深的背景，不排除有更高级别官员涉案。

　　一度疑涉腐败窝案

　　对黄萌的落马，湖州市官场似乎并不感意外。2008年，当地即有其被调查的传闻。

　　黄萌生于1960年，其父曾任浙江安吉县委组织部副部长。1982年，黄萌从浙江大学热物理工程系本科毕业，回安吉出任县计经委科长，从此踏上仕途。

　　其后，一直在计经委系统工作的黄萌一路高升，只用了5年时间便成为湖州市计委副主任，官至副处级，而当年他仅27岁。

　　1992年，黄萌开始独当一面。在湖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当了近5年的主任、党委书记后，1997年，37岁的黄萌出任湖州市副市长，官至副厅级。

　　2003年3月，黄萌接替黄坤明，出任湖州市市长。此时，湖州市委书记为杨仁争。

　　值得一提的是，黄萌担任湖州市市长不过4年，湖州却换了三任市委书记。

　　2004年11月，徐福宁接替杨仁争任湖州市委书记，但不到一年即落马。2006年4月，徐福宁因犯受贿罪(事起宁波任职期间)，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六个月。

　　2005年11月，时任浙江省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的孙文友接替徐福宁，出任湖州市委书记。

　　湖州市委书记频繁更替，在湖州广有根基的黄萌却一直未能扶正成为“一把手”。有知情人士称，黄萌自恃年轻有为，不免心高气傲，与新来的市委书记多有龃龉，在一些关键问题上甚至与一把手公开顶撞。书记与市长不和，是当年湖州官场公开的秘密。

　　这种“不和”只持续了一年多。2007年1月，黄萌接替身处药监风暴中的郑尚金(当年2月4日被刑拘)，出任浙江省药监局局长、党委书记。虽然级别未变，但在官场人士眼中，这显然是黄萌失势的一个象征。

　　2008年，湖州官场进入多事之秋。湖州市对外贸易经济合作局副局长严亚军、湖州市国土局副局长毛千宏、湖州市国有土地储备中心主任翁慧明、湖州市南浔区副区长卫国等近10名官员，因同一起受贿案被“一锅端”。这起因地产商冯荣兴行贿引发的连环案，被称作“湖州市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官场地震”。

　　当年，一些与黄萌关系紧密的企业家亦被调查，湖州官场一度盛传黄萌被调查的消息。

　　黄萌最终平稳度过了那场危机，但他未能笑到最后。

　　2009年5月2日凌晨，湖州市副市长倪玲妹在家蹊跷坠楼身亡。事后湖州市公安局发布事件调查结果称，“这是一起因家庭矛盾引发激烈争执，导致死者情绪失控、自行攀爬卫生间窗台坠楼身亡的事件”。湖州官场虽未有人因此受牵连，但当地民众至今对倪玲妹自杀的真相颇有猜疑。

　　今年春节后，湖州本地数家房地产公司老板被纪检部门约谈。5月，原湖州市国土资源管理局局长唐建章被刑拘，此时距他调任浙江省国土资源厅直属机关委员会副书记尚不足10个月。在湖州官场，唐建章向以官品好著称，此番落马，出乎许多人意料。

　　而随着唐建章落马，黄萌被调查的消息再度传开。或许为“自证清白”，6月21日，风口浪尖上的黄萌带下属参加浙江之声“阳光行动-厅长在线”直播节目。这已是出任省药监局长的黄萌第三次做客该节目。

　　6月24日，浙江省药监局举行纪念建党90周年表彰大会暨“永远跟党走”红色经典歌曲合唱大赛，黄萌出席活动并作讲话。这是目前已知的黄萌最后一次公开活动。3天后，黄萌便被纪检部门带走。

　　个性官员

　　相比湖州市官场的平静，当地不同群体对黄萌落马的反应却大相径庭。有人额掌相庆，亦有人扼腕叹息。

　　“湖州综合实力在长三角城市群中处于后进地位，要实现率先崛起，在区域竞争中赢得优势，必须完成‘蛙跳式’跨越发展。”这是黄萌任职湖州市长期间，一再对下属强调的重点。作为本地官员，黄萌对湖州颇有感情。

　　在不少政府工作人员眼中，黄萌的口碑不错。在药监系统，黄萌给人留下的普遍印象是“思路清晰，讲究方法”。

　　在一些观察人士眼中，黄在湖州任职期间的政绩亦可圈点。除大刀阔斧对经济领域进行改革外，黄萌对城市品牌的经营亦颇费心机。2006年11月，湖州市荣获“CCTV2006年度中国魅力十佳城市”，黄萌主导了整个过程，并作为湖州城市代表上台领奖。

　　湖州市一位与黄萌多有接触的企业家告诉时代周报记者，黄萌是一位官场不多见的个性官员，口才好、能力强、讲义气、懂经济，做事雷厉风行，知道企业的酸甜苦辣，跟企业家走得比较近，曾说过“企业家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政府要为企业家撑一把伞”等名言，被认为是湖州历年主要领导中最懂经济的官员之一。

　　“但黄的有些做派有人看不惯。比如他喜欢喝酒，喝多了后喜欢把衣服披在肩上，两个袖子搭在那里，走来走去。”这位不愿具名的人士说。对于这种做派，有人认为黄萌很率性、没有架子，有人则认为他不懂官场规矩，有些张狂。

　　事发国企改制或土地交易？

　　截至7月5日，浙江省纪委、省药监局等相关部门，均未发布任何有关黄萌接受调查的官方消息。而民间普遍猜测，黄萌落马，事发湖州丝绸企业改制以及由此引发的商业地产开发。

　　湖州素有“丝绸之府”之称，丝绸一直是湖州工业的重中之重。有资料显示，到上世纪90年代，湖州白丝出口占全省36.1%、全国9%，真丝出口占全国12%，湖州丝绸成为国家出口创汇的大户。湖州丝绸占湖州财政收入的比重，一度达到40%，成为湖州经济的支柱。

　　但上世纪90年代后期，湖州，甚至整个浙江的丝绸业辉煌不再。1994年下半年开始，浙江丝绸行业出现全行业连年亏损。时代周报记者获得的一份资料显示，1995-1998年，浙江全省国有丝绸工业企业总亏损额达13亿元；而在湖州，1996-1999年，丝绸行业分别亏损1.1亿元、5904万元、3735万元、554万元。

　　在此背景下，湖州开始丝绸行业的全面改革。

　　1999年10月，湖州丝绸行业最好的两家企业天昌集团、达昌绸厂，被卖给央企中国华源集团。此后几经周折，这两家骨干企业几近销声匿迹。

　　随后进行的湖州市丝绸集团公司(现浙江中维丝绸集团有限公司)改制，因牵涉面广、改制后效益转好但许多员工未从中受益，至今备受争议。

　　改制前，丝绸集团的党委书记、总经理为孙觉民。孙曾任安吉县副县长，但其另外一个身份更引人关注—时任湖州市副市长黄萌的姐夫。

　　丝绸集团的改制启动于1998年。1999年1月，时任湖州市委书记斯鑫良在调研时指示丝绸集团“加快改革、改制步伐，领导班子要横下一条心，决战99年”。

　　2001年2月和8月，斯鑫良和继任者杨仁争先后到丝绸集团调研，推进集团改制。

　　2001年10月，湖州市市长办公会议专题研究湖州市丝绸集团公司改制工作，时任湖州市长黄坤明、常务副市长蔡圣初、组织部长朱坤明、副市长黄萌及经委、财政、国税、劳动、国土等单位负责人与会。

　　2002年3月，丝绸集团改制完成，新公司浙江中维丝绸有限公司成立。在股权结构中，国有股占10%，职工股、干部股和管理层各持股约30%，孙觉民持股最高，为20%。改制后，中维丝绸存续至今。

　　“黄萌案发丝绸集团改制的可能性极小。丝绸集团的改制是湖州市政府集体推动的，湖州四套班子都有过讨论。孙觉民是黄萌的姐夫，在湖州官场尽人皆知，黄曾主动提出回避，不大可能在这方面出问题。真要有问题，也不是黄萌一个人的事。”湖州市某丝绸企业负责人向记者表示。

　　但中维丝绸确实接受了调查。该公司一位副总告诉记者，今年3月初，纪检部门拿走了该公司从2000年至2004年间的大批财务资料，调查丝绸集团的改制问题。但中维丝绸董事长孙觉民，目前仍在公司照常上班。

　　如果排除丝绸集团改制，黄萌落马的最大可能性，则应来自地产方面。

　　湖州地产圈有“五员大将”之说，指的是美欣达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单建民、浙江誉华控股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朱又根、浙江振兴阿祥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潘阿祥、浙江大东吴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吴仲清、湖州江南市场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胡占方5人。

　　可以肯定的是，朱又根和单建民今年都接受过纪检部门的调查，但未知其他企业是否涉案。然而，按照《21世纪经济报道》的报道，湖州市共有5家企业涉案。

　　在上述5人中，朱又根截至7月3日仍处在纪检部门的控制之下；美欣达集团董事长、上市公司美欣达的实际控制人单建民则在接受调查后已回公司上班，但前几天欲前往台湾时，被告知已被限制出境。

　　有知情人士透露，美欣达涉案项目或为美欣家园。该地块原属浙江鑫鑫美纺织有限公司，后鑫鑫美为美欣达收购。此后，该地块由工业用地改为商业用地，由湖州美欣达房地产开发公司开发成美欣家园住宅小区。美欣达房产成立于2002年10月，据其官方网站介绍，2003年公司开发了9万多平方米的“美欣家园”住宅小区，实现销售收入2.4亿元，从而“短期内成为湖城家喻户晓的开发公司”。

　　7月4日，时代周报记者到美欣达采访，但公司高层和单建民本人皆婉拒见面，更不愿回应有关质疑。

　　在湖州众多企业家中，朱又根则被认为是与黄萌走得最近的一位。2008年湖州市国土局副局长毛千宏案发时，其曾因行贿接受过调查。

　　2000年，以做棉坯布生意起家的朱又根，成立浙江誉华集团湖州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先后开发了米兰花园、誉华小区、皇冠大酒店等房地产项目，而其中不少项目，均由改变土地性质而来。

　　大东吴集团亦以同样的方式进行房产开发。2002年湖州市丝绸集团改制时，湖州大利新丝绸有限公司被当作“改制成本”计算在“捆绑改制”中，然而改制后没几年，中维集团即将大利新卖给了大东吴集团。其后，有关部门将工业土地性质改为商用土地，被大东吴集团用于房地产开发。

　　湖州市国土资源局对美欣达、誉华集团等公司地产项目的土地获得、变更等情况讳莫如深。7月4日，该局办公室主任徐建洪承认纪检部门今年曾到该局调取过多处土地的资料，但坚持认为记者无权查阅相关资料。

　　老市长黄萌引发的官场冲击波，正在湖州继续激荡。黄萌究竟因何落马，湖州将有多少企业受到牵连，该案会否引向纵深，目前还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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