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 考验的不仅仅是耐心

　　蒙古国出产的煤90%以上都销往中国，TT矿离中国最近。在所有的竞标者中，中国神华最有经济优势。

　　能否摆脱对中国的过度依赖恰恰是蒙古国国内政治博弈的焦点。

　　被放鸽子了？

　　7月4日，蒙古国政府最终敲定了开发TT矿的名单，中国神华入榜，并提交议会，只待议会通过。但是夏季议会直到7月11日最后一个工作日也没有讨论，然后就休会了。

　　2011年7月11日，蒙古国国庆日。在首都乌兰巴托，蒙古人民用摔跤射箭、歌舞聚餐等庆祝“国庆－那达慕”，历时三天。恰逢蒙古人民革命胜利90周年，今年的那达慕节分外热闹。

　　但对于包括中国神华集团在内的、争夺世界最大露天焦炭煤矿“塔旺陶乐盖”合作开发权(Tavan Tolgoi，以下简称TT)的公司们来说，这一天，分外煎熬。原本声称要在当天投票决定“TT矿投资协议”能否通过的蒙古国议会，至今没有任何召开的迹象。

　　本来，6月30日，蒙古国政府已经对外宣称，开发TT矿的入围名单从六家公司或联合体减少到了三家，要不了几天，就会尘埃落定。同一天的“中蒙合作前景”新闻发布会上，蒙古国驻华大使苏赫巴特尔也透露，最后期限应该是7月11日，因为那是蒙古国夏季议会的最后一天，要是没在最后一次会议上作决定，本届政府将无法兑现“任期内决定煤矿前景”的承诺，不利于下届竞选。

　　4天后，入围公司名单曝光——中国神华和日本三井联合体、俄罗斯和蒙古联合体、美国皮博迪能源(Peabody)，分占40%、36%和24%。根据路透社等媒体报道，7月4日，蒙古国政府最终敲定了这个分配方案，并提交议会，只待议会通过。至此，胜利似乎在望。

　　神华集团股价随即大涨，达到年内最高的32元。尽管蒙古国此次仅将TT矿五分之一储量的西区拿出来对外招标开发，其探明储量也达到了12亿吨，而2010年神华集团的总产量是3.28亿吨。

　　然而，对神华来说，介入开发这座7年前就盯上的煤矿，即便走到了最后一步，道路依然坎坷。

　　根据蒙古国最大的商业新闻网站bussiness－mongolia7月7日报道，在方案提交议会之前，还需通过国家安全委员会的审核，该委员会本应在7日前召开会议讨论，不知何故会议取消，下一步的议会讨论显然也被搁置。

　　蒙古国“那达慕节”伴随着长达一周的公众假期，在回蒙古度假之前，蒙古驻华商务参赞恩和太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7月11日是蒙古国夏季议会最后一天，之后将休会，直到9月20日秋季议会开幕。所以我们希望能在7月11日甚至更早的议会上讨论表决TT矿的开发方案，否则又要等两个半月。”

　　国内政治博弈？

　　蒙古摇摆的背后，是这个资源富国对增长的热望以及对资源控制权的担忧，也是国内政治博弈的体现。

　　最后关头的搁置，参与投标的韩国公司以及韩国政府的抗议可能是一个重要原因。

　　名单曝光后，韩国能源部毫不留情面地公开指责蒙古国在TT矿的招标过程“不公开、不透明”。“我们还在谈判之中呢，最后的名单就出来了。跟我们成立联合体的俄罗斯公司在名单上，我们却不在。”

　　包括国有控股的韩国资源在内的5家韩国企业之前与俄罗斯以及日本的几家公司成立了一个联合体参与竞标。但最终曝光的中标名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俄罗斯－蒙古联合体，韩国和日本均被排除在外。

　　蒙古政府随即回应说，目前流传的三家入选名单并不是最终版本，大家都在谈判之中。

　　相比于投资者的热捧，神华等入围企业异常低调。

　　神华集团董秘与宣传处处长均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他们并未从蒙古官方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也从未向外发布过任何消息。神华集团关于TT矿竞标的最新公告，还是2011年3月份的“成为入围的6家企业或联合体之一”。

　　与神华成立联合体参与竞标的日本三井媒体部负责人同样表示“仍在谈判中”。至于是否在3家入围名单之中、是否仍然与神华以联合体形式入围，他们强调“不知道”。

　　曾任多家中企赴蒙投资法律顾问的张曙光，对于TT矿竞标结果公布的推迟毫不意外。“他们既要平衡各个参与国的利益以获得良好的外交关系，又要平衡本国企业和民众的情绪以赢得竞选资本。”这位北京隆安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说。

　　蒙古另一大战略矿奥尤陶乐盖铜矿(Ohy Tolgoi，以下简称OT)，目前由必和必拓和艾芬豪公司全权开发并控股76%，就曾经历过长达5年的谈判历程。其间一度因为蒙古政府提出控股50%以上而谈判破裂。TT矿同样是早在21世纪初就探明储量并开始与外国投资者接触，中间因控股权问题中断谈判，直到2010年重新启动全球招标。

　　摇摆的背后，是这个资源富国对增长的热望和控制权的担忧。矿产是这个仅有270万人口的亚洲内陆国家最大的财富，堪称“坐在金山上”。目前探明储量的15个战略矿，每一个的投资金额都直逼蒙古GDP。本国显然无力开发，完全交给外国投资者又会带来经济控制的风险。不可避免的，外国投资者如何介入开发，成为蒙古国党派竞选的工具。人民革命党坚持政府对所有矿产资源持有大部分股权，反对党民主党则认为国内外私营公司也可控股。

　　自从2004年人民革命党丢掉多年执政党地位后，蒙古政权更替频繁，对战略矿的处置方式也随之摇摆。直到2008年议会选出了人民革命党和民主党联合政府，相对稳定一些的政权才暂时取得了矿业控股权的一致认识。2009年和2010年，OT铜矿、TT煤矿的招标谈判相继重启。

TT矿的地理位置接近中蒙边境 (资料图片/图)

　　关键问题都不明朗

　　神华和日本三井联合体传言中的40%，究竟是股权还是开发权？如果是开发权，如何分配收益？一切都未可知。

　　即便是在本届联合政府时期，TT矿的股权分配和开发方式也几经修改。直到今日，包括神华在内的几家出现在最新入围名单中的企业，以何种方式分享开发利益，仍然不甚清晰。

　　本届政府内最早的意见是转让部分股权共同开发。2008年时任蒙古总统恩赫巴亚尔发表讲话反对蒙古矿业国有化，认为“蒙古需要外界的帮助来开发这些矿产资源”。

　　根据蒙古国2006年通过的新《矿业法》，利用国家预算资金进行勘探并已确定储量的“战略矿”，国家持股比例最高可达50%，通过转让部分股权合作开发并不违法。

　　但到2010年2月，蒙古总理巴特包勒德转而强调TT矿必须100%国有。5月的蒙古国议会确定要在2010年内重新启动TT矿全球招标工作，招标的前提是100%国有。

　　有趣的是，与此同时，议会还通过了一项全民参与TT矿分红的决议——将10%的TT矿股份分配给每一位蒙古国民。剩下的50%国有控股、30%拿到香港公开上市、10%发售给本国企业的决议。全民分红的决议已经在2011年4月份进一步细化，每位蒙古国民可以分到536股TT矿。

　　这两项看似有些矛盾的决议，在TT矿招标工作正式开始后，似乎给出了合理的解释。根据蒙古驻华商务参赞恩和太旺提供的资料，TT矿被分成了两个区域。一部分由国有的TT公司管理运营，其中10%股份由蒙古国民享有；另一部分交由外国合作者。神华股份的公告也明确指出，竞标的是TT矿西区，探明储量12亿吨，预计年产量150万吨。

　　理论上来讲，TT矿竞标的是开发权，应该根据合同约定分享收益而非通过股份，否则就违背了去年蒙古议会的决议精神；但在此次竞标成功名单的报道中，国内外媒体普遍使用了“股份”一词。“究竟是股权还是开发权，如果是开发权，如何分配收益？”张曙光律师表示，中国赴蒙矿业投资者对此最为关心。

　　蒙古商业新闻网站bussiness－mongolio报道了竞标成功者需要付出的“代价”，包括：5亿美元的费用和5亿美元的预付款(相当于借款)、铺设连接TT矿的南北铁路、建设60千瓦的发电站以及煤炭深加工产业。

　　政治风险最大

　　“中国企业在蒙古投资，最大的风险就是政治风险。”

　　神华针对蒙古TT矿漫长而又不乏磕磕绊绊的投资之路，成为中国企业走出去寻找资源的一个缩影。

　　位于蒙古国南戈壁地区的TT矿，距离中国最近的边境仅180公里，在所有的竞标者中，中国神华最有地缘优势；蒙古国仅有中国和俄罗斯两个近邻，俄罗斯本身就是资源大国，而中国的资源需求连年攀升，因此蒙古国出产的煤矿90%以上都销往中国，在所有的竞标者中，中国神华最有经济优势。

　　蒙古国的一位政府官员也承认，中国是离我们煤矿最近，也是最重要的消费者。我们不可能在开发煤矿的时候不将中国的利益考虑在内。

　　7年前就开始接触TT项目的神华集团不可谓不努力。2011年在内蒙古投资了100亿元建设煤电焦化项目，还开工了为打通中蒙陆路交通的甘泉铁路铺架工程。

　　现实却是蒙古国始终没有完全从经济角度考虑，将大部分开发权交给中国神华。

　　“中国企业在蒙古投资，最大的风险就是政治风险。”常驻蒙古的蒙古中华总商会会长商那拉图以基础建设来举例说，“从经济上来考虑，蒙古新建铁路应该铺设一条将TT矿与中国相连的南北向铁路，但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先建设东西走向。”

　　除去中蒙两国特殊的历史原因导致的民众抵触情绪之外，中国在蒙古碰到的是在其它发展中国家投资时类似的问题——担心过度依赖中国、认为中国是在掠夺资源而不是与本国经济共同进步——在蒙古，这一问题更为严重，因为中国占了蒙古国外来投资60%以上。

　　“一方面要帮助被投资国共同发展，而不是一味开采当地资源当地劳动力；一方面不仅要与执政党保持良好关系，还要更多地接触。”知名智库安邦咨询研究总监贺军如此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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