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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彻底的不信任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05 01:23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7月27日逝世的雅歌塔·克里斯多夫是那种心存邪念的作家,她拒绝给予读者他们期待的东西。《恶童三部曲》中的怀疑与不信任,延伸到一切超出小说文本的地方

  俞冰夏

  如果《恶童三部曲》在第一部《恶童日记》的结尾结束,这会是本20世纪少有的神作,它模仿孩童的语言里,残酷与善良像这对双胞胎一样共生共存。它把战争与人类的荒谬与无情用最直接的方式丢掷在读者面前,它告诉你承受与隐忍可以没有限度,只要意志力足够坚强。《恶童日记》里的这对双胞胎男孩,上演的是场比阿甘还苦的苦情戏,他们在饥寒交加之中苦练心智,他们练习一动不动几个小时、练习一个装聋一个作哑、练习杀戮的手法、练习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各种技巧。这对恶童双胞胎是典型的好莱坞角色,他们邪恶得让人动容,无情得让人同情——这同情不仅来自村子里的教父、教父的年轻女管家、鞋匠、外国军官等等,也来自读者。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宁愿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停在《恶童日记》的结尾,无论从小说的技法而言还是文学性来说,《恶童日记》都是优异的。克里斯多夫在《恶童日记》里模仿童书的语言如此让人难忘,它超越了一切同类的尝试——比如去年艾玛·多诺霍的《房间》,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她不曾认为这两个孩子应该是真实的。他们在叙事中得到解放,长着孩子的身体、大人的头脑,在阁楼上偷看这狼狈不堪的世界。《恶童日记》的结尾则是贯穿全书之黑色情节的登峰造极。两个男孩试图帮助他们的父亲逃离这个国家,实际上却利用了他,使得两人中的一个得以逃脱。你甚至可以把《恶童日记》语言之极度的简练与精妙归结于一个非母语写作(克里斯多夫从匈牙利移民瑞士,用法文写作)作家的本能。

  但克里斯多夫没有收手。事实上,克里斯多夫用后两部小说,《二人证据》和《第三谎言》推翻了《恶童日记》里一切值得读者同情与怜爱的情节,把阅读的感受全番打破,甚至给读者给予文本的信任闪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二人证据》一开始,卢卡斯在村庄里的生活会让读者读了十多页还误认为他是“留下”的那个兄弟,直到你发现这个卢卡斯全然没有《恶童日记》里的任何经历。

  《二人证据》与《第三谎言》证明了《恶童日记》的虚构性——这对双胞胎兄弟非但没有在战乱中为了生存并肩作战,甚至从四岁时母亲出于对父亲出轨的嫉恨杀掉父亲以后便素未谋面。现实中的克劳斯,因为母亲对卢卡斯的愧疚感而深深嫉妒自己早已失散的兄弟,以至于他在相认的时刻都无法原谅无辜的卢卡斯。卢卡斯——这个一辈子惦念着自己兄弟的人,不仅在移民的时候把名字也改成了自己兄弟的,甚至用一生的时间在日记本上撰写这部虚构的、充满兄弟之情的《恶童日记》。被克劳斯拒绝相认之后,他把自己丢向了行驶中的火车。他们的生命当中,连爱情都是种无能,这互相的咒虐过深,但克里斯多夫仿佛故意地植入了一个后现代骗局——你以为这咒虐来自战争到来的妻离子散,实际却更多地来自个人——他们母亲的疯癫。

  你必须理解雅歌塔·克里斯多夫对一切美好之不信任。对这个移民瑞士之后很长时间在工厂工作、处于孤独的女作家来说,任何对美好——哪怕是被美好化的邪恶的描述都是一种虚构。《恶童日记》里的卢卡斯和克劳斯过于完美,也因此必然是种谎言。《二人证据》和《第三谎言》里的克劳斯与卢卡斯,像子宫里的两个婴儿,拼命推开对方,吸收自己可以吸到的养料,却永远觉得自己是失败者,无时无刻不想换到另一边。也许这是种过度解读,但卢卡斯与克劳斯,也未免不像柏林墙倒塌前的东方与西方。克里斯多夫还证明了另一点,她并非只是个把黑色童话写到完美的作家,她甚至不是贝克特,她更像卡夫卡。

  雅歌塔·克里斯多夫是那种心存邪念的作家,她拒绝给予读者他们期待的东西。也因此,《恶童三部曲》作为一个整体,不会是部被记入史册的名著(而《恶童日记》,倘若没有后两部小说,口碑上的造诣一定更大),却是一部关于“怀疑”的最彻底的作品。《恶童三部曲》被作家自己摧毁了。这怀疑与不信任,延伸到一切超出小说文本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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