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更多
字体:

我在书里捉迷藏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05 01:24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想不这么破费,还想看到书,当然要好好利用图书馆。我有13张借书卡,可我不甘心,还要贪婪地透支

  史航

  还没多大的时候,我就常梦见自己在书店里游荡。挑书,买书,排队等着交钱,每次没轮到我交钱就会醒,醒得自然十分郁闷。

  滑稽的是,这是我梦到的上班情景。

  那时候,我的理想就是在书店里当营业员,只是,我幻想中的工作范围比较滑稽——我一上班就挑书买书,下班就拎一堆书回家,或者用自行车驮回去。

  可以想象,真这么上班,我一个月的工资肯定一天花光。所以,我的梦还挺理智的,每次快到我结账,就赶紧醒。

  想不这么破费,还想看到书,当然要好好利用图书馆。可在我跌跌撞撞的青春期里,图书馆是个特别遥远的传说。

  小学,因为有一段表现得特别好,允许去少年宫一次,组团去的,进了图书室,每人只能挑一本,我抓了《蛮帅部落的后代》,名字很唬人,但是望文生义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好下场——那是一本讲小孩子怎么去当红军的故事。蛮帅这个充满诱惑的名字,就是作者伯伯(或者阿姨)胡编的。我真没个眼力见。

  中学里是有图书室的,但是死活就不借给学生看,宁可放在那里落灰。要感激的,是我初中(长春市三十中学)旁边的长春市朝阳区文化馆,那里你拿学生证甚至月票就可以抵押借书。确切地说是刊物;书,人家还是不放心。记得我曾经为一个福建高甲戏的剧本哭过,那本子叫《袁崇焕》,我刚看过金庸小说《碧血剑》后面附的《袁崇焕》评传。看着“心碎不忍河山碎,一身甘负万重冤”这样的话,我就难过得要死。那时还迷上马识途在《四川文学》连载的《夜谭十记》、《破城记》、《盗官记》——一个个都很精彩。很多年以后,《盗官记》我介绍给一个我特别佩服的导演,他拿去拍成了电影《让子弹飞》。而在1985年,我在乎的是《夜谭十记》这种十日谈故事,每个讲述者都有很牛气的字号,比如巴陵野老,比如不第秀才。我给自己起了一个字号叫“炼狱劳卒”,因为听说炼狱是比地狱还酷的地方,初三经常补课,又因此觉得自己很辛苦,很辛苦的小卒子。

  考上中戏是值得的,因为再没人能阻止我看书了。上专业课的时候,我最少带两本闲书,以防上一半课,看完一本的时候断顿。我有13张借书卡,这已经很厉害了,舞台美术系的同学似乎只有8张,可我不甘心,还要贪婪地透支。我尽量借那种一至四卷、一至五卷的好书,图书馆老师据理力争——小说是有连续性的,可以一张卡借走四本《战争与和平》,但是《外国独幕剧选》,这四本书,你必须拿出四张卡!我撅着嘴等着熟识的女生进来,劝她们不要借那么多,伤眼睛,然后拿走她们两三张卡,把自己要借的书捧回宿舍。爱伦堡的《人·岁月·生活》,威廉·曼彻斯特的《光荣与梦想》,我每个学期差不多都要借一次。更令图书馆老师恼火的是,我经常晚上7点借一本书,9点多跑过来还掉,因为,我看完了。

  就这样读了四年,该毕业了,我不甘心就这么走,因为学校图书馆的二三十万册藏书,我才读了多么可怜的一个比例。馆长仇学渊老师,他建议我留校,进图书馆工作。我工作了八年,这八年我以熟悉馆藏的名义,流连书库,乐而忘返。反正图书馆有什么重活累活,我会冲下来积极参与,其他时间,我经常是在四楼五楼书库度过的。如果允许我不穿衣服就在里面闲逛,那就是伊甸园时光了。即使要穿着衣服闲逛,也是天堂时光。

  图书馆后来需要创收,我反正单身,就住图书馆对面,所以每周有三个晚上负责放录像,两个片子三元钱。选片完全是我一个人负责,那又成了我一个人的天堂电影院。我看着表演系的好姑娘,面对《全蚀狂爱》这样的同志影片,终于忍受不住对年轻的迪卡普里奥的爱慕心疼,以及“你非往那个路子上走,姐想疼你也没法疼你啊”的莫名忧伤而泪奔出门。我也陪着郁郁无言的戏文系师妹,默默静坐三个小时,那天只有她一个人买票,我本着敬业的精神,就陪到最后,可是等我看到她对着喜剧片潸然泪下的时候(而且绝不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那种),我惊慌失措,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我知道人家是暗涌暗伤,我呢,就是个手足无措的老仆人,在黑暗中等待主人的悲伤缓解。

  后来,图书馆还办起了拾贝书店,我负责站柜台卖书,当然也要去邮局邮书,或者去出版社翻库底,讲折扣。我学会了打井字包,彻底学会了骑自行车(至今敢载货不敢驮人),我学会了话痨般地向人推荐书,所以,这两年也有人管我叫“书评人”了,他们不知道我是在书店柜台上练出口吐莲花的本事的。

  而我每次放录像之前写的观影通知,渐渐加入感情色彩,介绍电影的时候开始引用诗歌和寓言。2000年以后上网,我混“西祠胡同”,把那么多份观影须知整理整理,删去了最后的“请勿迟到,严禁吸烟”,也就当影评发出去了。我也因此成了影评人史航。

  后来,我离开中戏成为自由人,我当编剧使自己有足够的钱买书。遇到好书,我还想买了一本又一本,攒下足够的副本送人。然后,我遇到了一个朋友,她在钱粮胡同32号开了一个“钱粮美树馆”,是个喝咖啡的地方,也是可以静静看书的地方。我就把自己攒下的副本旧书,送去堆在那里,开始了钱粮美树馆的阅读讲座。

  讲座两年了,讲过我喜欢的作家——鲁迅、王朔、老舍、三毛、汪曾祺、井上靖、高阳、金庸,也讲过我喜欢的体裁——舞台剧、间谍小说、童话、短篇小说、古诗词,还有我喜欢的题材——校园、监狱、延安、故乡、藏书、情圣、恐惧、鬼故事、辛亥革命、水浒、曹操……讲座的时候,经常有路人在外面经过,透过玻璃窗向里面张望,像打量一个巨大的水族箱。

  其实,我很偏爱的是今年春天我讲过的一个题目:《藏书,就是在书里捉迷藏》。是的,我捉过很久的迷藏,我也躲藏得非常高明,我将继续躲藏。谁找到我,我就邀请人家一起躲着,反正,身边有书为伍。

  (史航,编剧、策划人、书评人)

分享更多
字体:

网友评论

以下留言只代表网友个人观点,不代表MSN观点更多>>
共有 0 条评论 查看更多评论>>

发表评论

请登录:
内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