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永定： 应重估人民币国际化路径与效益

　　史进峰

　　在人民币国际化进程展开两年之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呼吁对当前人民币国际化以及中国金融改革开放的路径、次序重新评估。

　　9月21日，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原央行货币政策委员会委员余永定在演讲中，系统反思了当前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存在的缺陷：“人民币国际化需要非常明确的路线图，但目前看我们的路线图还比较粗糙。”

　　在余永定看来，选择贸易进口结算作为突破口的现有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可能适合中国国情，但却与国际一般推行本国货币国际化的路线有所不同，“日本、澳大利亚等国本币国际化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日本更是宣布日元的国际化，政府不再干涉。”

　　人民币国际化推行两年后，尽管取得了一系列进展，但一些未曾预料的现象已迫使决策者不得不重新评估现有的国际化路径。

　　“人民币国际化过程中出现了一系列不对称性。”余永定指出，推行人民币结算以来，人民币进出口结算出现严重失衡，其中接近九成为进口结算，而外汇储备更是有增无减，目前已突破3万亿美元大关。

　　这似乎已经背离了人民币国际化的初衷。一切需要回归问题的原点——人民币为什么要国际化，又应当选择怎样的路径？余永定逐一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人民币国际化不对称性加剧

　　自2009年7月，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启航开始，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图已然展开。即选择贸易进口结算作为突破口，通过对进口支付人民币，使得人民币流向境外，然后境外人民币可通过购买人民币债券、人民币FDI的形式实现回流，随着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深入推进，人民币逐渐实现结算货币——替代货币——投资货币，最终成为储备货币。

　　这看似合理的思路，仍然存在逻辑缺漏。两年之后，人民币国际化一系列不对称性开始显现。

　　余永定将上述不对称性归纳为三方面：第一，人民币进出口结算严重失衡，进口结算人民币使用比例远高于出口结算。2011年上半年，银行累计办理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9575.7亿元，同比增长13.3倍，但其进出口人民币结算比例悬殊；第二，由于人民币处于升值过程当中，境外投资者不愿意使用人民币借贷；第三，由于国内采取紧缩的货币政策，利率较高，“在这种情况下，人人都愿意持有人民币资产，谁也不愿意拥有人民币负债。”

　　人民币国际化推行两年以来，香港已经拥有一个庞大的人民币资金池。

　　香港金管局数据显示，截至2011年6月末，香港人民币存款已达到5536亿元，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启动短短16个月时间，规模扩大了近9倍；同样，跨境贸易结算的人民币汇款总额由5月份的1534亿元，增加至6月份的2051亿元。

　　然而，在人民币升值和加息双重推动之下，相较香港人民币存款规模突飞猛进，香港人民币贷款几乎连存款的零头都没有，且香港人民币债券发行意愿也不太强。

　　如此一来，由人民币升值推动的人民币国际化是否可持续要打上一个问号。

　　余永定：应重估人民币国际化路径与效益

　　8月底，渣打银行中国区首席执行总裁兼董事会常务副主席林清德对曾对本报记者表示，香港人民币离岸中心资金池的飞速壮大，主要在于人民币目前单边升值的态势，但汇率不会一成不变升值下去，届时市场或许需要更多的汇率风险对冲产品。

　　一旦人民币升值趋势发生逆转，香港人还愿意持有人民币资产么？

　　“如果金融市场一系列改革没有完成，汇率调整没有完成，利息率的自由化没有完成……没有完成的条件下去推行人民币国际化，必然要产生不对称性，一定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余永定表示。

　　资本管制是最后防线

　　回归到人民币国际化的原点，即为什么要推动人民币国际化？余永定给出了三个目的，第一，消除本国企业进出口汇率风险；第二，对中国来讲尤为特殊的是，减少以美元计价的外汇储备资产；第三，增加中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推动上海等国际金融中心的建立等等。

　　其中，前两条是最为重要的。从2003年起，中国所面临的汇率风险是出口企业因人民币对美元升值而遭受损失，为了减少汇率风险，出口企业希望用人民币计价结算。

　　然而，实际效果却大相径庭。在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进出口比例中，进口付汇结算占到了80%-90%，而出口的结算额只占10%-20%。

　　“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第一没有使出口商规避汇率风险，第二，没有使进口商享受到由人民币升值所带来的好处。”余永定指出，尽管近期数据已表明上述情形有所缓和，但不会得到根本性改善。

　　更为关键的是，人民币国际化并没有如政策制定者当初所设计的，进一步减少业已庞大的外汇储备。2010年，中国外汇储备新增4500亿美元以上，而2011年这一数字也不会少于3000亿美元。

　　尽管有学者指出，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不会增加美元外汇储备，但余永定分析：“外汇储备增加是由目前双顺差格局决定，无论什么货币来结算，在最好的情况下就是不增加进口外汇储备，但是绝对不会减少以美元计价的外汇储备。”

　　在余永定看来，如果要制定一幅人民币国际化路线图，就必须先制定资本项下自由化的路线图。国际经验显示，本币国际化的过程，都是资本项目逐渐放松管制的过程。

　　在此问题上，余永定持保守观点。他认为资本项目管制是最后一道防线，泰铢1997年狂贬引发金融危机的惨痛教训历历在目，所以人民币国际化应该和解除资本管制的考虑相结合。

　　“事实上我们资本管制放开已经走的很远了，没剩下多少，剩下的只不过是人民币的自由兑换。最后这点我觉得不要轻易放弃，而且资本项目放开不要有时间表。”余永定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