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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中窥人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9-29 15:43 来源: 《中国慈善家》

  佛家普度有缘人,踏进山门,入寺后就没有了凡尘中的身份之分,只有修行者,一个对仁有敬,对爱慈悲的人

  文 | 徐赫

  随着清脆的几声木板敲打声,寂静的凤凰山岭渐渐的开始苏醒。龙泉寺中的僧人们已然起榻燃灯,8月的北京已褪去了闷热的潮湿,微亮的晨风迎面吹来颇有几分寒意,几公里外霓虹落下,城市在劳顿后仍酣然地睡着,酒吧中伶仃举杯,觥筹交错的场面却正值欢晌。远处星星点点的僧侣身披袈裟,静然地走入寺庙中的佛殿……

  凌晨四点,坐落在寺中东北角的寮房也随着钟声亮起了灯光,身着龙泉寺字样工作服的志愿者们还稍有些倦意,昨天忙于制作基金会五周年纪念片的工作,整个会议中,讨论气氛颇为热烈,兴奋过后还真有些倦怠。

  按惯例,僧人和男义工们住在山门内,女义工则住在山门外,每天进出一次寺门已经成了女志愿者们生活中的常态。穿过一个过道,就是寺院义工们早上诵经的地方,这里整齐的码好了12张长桌子,每个桌子可容纳20人左右紧邻而坐;半盏茶的功夫,诵经结束,凌晨5点,大家开始互相交流心得,互相激励。这个环节对于义工们来说,是每天寺中生活开始的标志,外界事物的乏味已经被心灵上的通透所掩盖,他们渐渐发现,一日复一日的劳作并非无趣。

  舍弃

  而这也正是仁爱基金会秘书长林启泰,五年来最大的心灵感悟。

  早上六点,是寺院所有人用餐的时间,僧人和义工们在寺院里分开。席间,林启泰和其他义工们一样,一同端坐在长桌子旁安静地吃着素斋。谁曾想到,这位面相慈祥,带有几分道骨的基金会创始人,几年前还是一家市值几十亿的上市通讯公司的董事长——用世俗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有钱的老板。

  但谈到过去,林启泰却总是用两个词简单地一语避之:焦虑、纠结。

  2004年是林启泰生意如日中天的时光,但辉煌来得早,走得也快。林启泰不愿多谈他因何失意,只是表示,看惯了生意场上尔虞我诈,甚至有人为了金钱而背弃亲人的事情,使心中的慈悲心和追名逐利的身份搅在一起,经常让他寝食难安

  2008年,林启泰决定舍弃凡俗,来到龙泉寺落脚,并创办了一个自己理想中的基金会。同年,仁爱基金会在龙泉寺落成,基金会现有1万多名义工,长驻人员有300多人,他们中有身家过亿的企业家,也有徘徊在闹事街头的打工仔,有虔诚的高校毕业生,也有奉理性为圭臬的精英……在林启泰眼里,他们都是学诚法师所说的有缘人和未来佛。

  学诚法师的名号,在龙泉寺可以说是尽人皆知。其人除了有自己的一套佛法造诣外,还是第一位开通博客的寺院住持。用网络推广佛法,这是所有寺庙未曾有过的先例。学诚法师十分热爱推崇“佛法是一种科学”的思想,在龙泉寺落成后,据说有许多北京高校的人文社科类学科教授都慕名跑到寺里向学诚和尚请教。

  打开学诚法师的微博(http://weibo.com),“佛教的未来需要靠大家的共同努力”一行字赫然出现在其个人评语里。头像中,鼻梁上横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一位大和尚开心地笑着,仿佛正在和时常来拜佛的各种身份的人谈论着佛缘。

  归一

  龙泉寺寺院中分有文化部、慈善部、弘宣部、大国学基金会以及工程部等部门。

  路过寺门之时,几位工程部的志愿者抱着西瓜和李子正走向厨房。在被问及是否有企业家志愿者在此工作的时候,大家都微微一笑:“我们不会打听和在意志愿者在社会上是从事怎样的活动的。所有志愿者来到这里都是做一样的事情。”在寺里,志愿者都有着不同的分工,其安排并非因能力大小,而是讲求符合个人心智。

  上午七点整,熙攘的人群出现在通往寺院的青石台阶上,也正是志愿者们开始一天工作的时候。有一家从台湾远道而来的人曾来到仁爱基金会,申请做两天义工。他们在台湾从事拍卖工作,与大陆生意往来甚是频繁,携带子女来京游玩时,特意排出时间,专门欲来此地潜心修生几天。

  来到寺院的人多为修佛,也有的只是求几日清闲。在仁爱基金会做过志愿者的有无数成功的企业家、商人,其中不乏世家子弟和财富新贵。这些人在平常是差遣他人,指出意见的绝对领导者,而来到这里体验的却是一种被领导和被差遣的生活。

  “他们很喜欢这种对冲出来的反差。”林启泰呷了一口刚泡好的红茶,“在商海中能立足之人无非两种性格:执着与顽强。”执着心有一个表达更强烈的词语:抓取心,即佛家六大烦恼中的贪,商者,逐利也;逐利心太重会不断让人焦虑,焦虑的寝食难安,焦虑的诚惶诚恐。有些老板疲于奔走在名利场和个人家庭生活之中,顾此失彼,最后混在一起,乱麻一般,斩不断,理还乱。

  佛家普度有缘人,踏进山门,入寺后就没有了企业家、学生或是打工仔之分,只有修行者,一个对仁有敬,对爱慈悲的人。凡尘中,即使你能手眼通天,但到了这里,所顾及的也非纵观全局、指点江山,而只是劈柴、烧火、做饭之类的琐事。义工的工作中没有阿谀奉承,也没有尔虞我诈,不必挖空心思地去讨好,也不用时刻紧张地提防。连礼貌打招呼,你也只需要双手合适,轻念一句阿弥陀佛,无需多言。

  这样的生活给与人的是归属感和安全感。没有了都市的紧张和烦躁,在这片刻的宁静中,身心舒展开来,一片树叶的谢落都仿若历经千年的时光。早斋过后经常会有些志愿者来寺门口的一颗古树下驻足,微闭双目,合十双手。想必他们此刻,心,静如止水。

  戒律

  龙泉寺建于凤凰山脉山脚之下,毗邻东西龙脉,藏风聚气,是中国传统风水文化所言的风水瑰宝之地。依山而建的寺庙仿若是这座山脉中忠实的山门守护者,每一位潜心研究佛法的僧人,每一位向善工作的志愿者,都恰似大山的孩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揣着平凡的心,轮转着平凡的日子,熙熙烦扰,已与吾等千里之外了。

  经历了一上午的劳作,中午十一点半,是寺中“过堂”(即午饭)的时间,几名慈善部的义工们在入殿前还三三两两地讨论着上午的工作,而踏入食堂后,便立刻独自拿好碗筷,端坐于长桌前,缄口不言。

  佛家教义历经千年,传统的规矩很多都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其中食不语、寝不言、席不正不坐的规矩让一些习惯了吃饭谈生意的生意人们刚开始颇有些不适应。“感觉少了点什么,但吃起饭来就忘掉了。”一位在寺中做义工的NGO秘书长曾感慨道。

  寺中最基本的要求就是让大家遵守寺中的规矩。做生意,需要奇思妙想,不时,还要懂得点“旁门左道”,但在这里,所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和大家一样。

  龙泉寺70%左右是年轻人,相比其他老年人居多的庙宇和以旅游为目的寺院,这里的氛围很符合年轻人的口味。越来越多的企业家、老板慕名来寺里请求参加义工活动,当节日法事的时候更是会聚一堂。

  “贵”人多了难免生是非,一些企业家来到寺院刚做几日的义工,就跑到寺庙里“提建议”:小组领导人的方法不对,项目做法不合理,甚至是柴米油盐这类细小的事情都会时不时来理论一番。

  这些人在自己的企业中指点江山惯了,到了这里也会不自觉的惯性发表意见。比如在一次基金会的一个小组项目会议上,小组中有三名企业家义工,讨论时都对项目有自己的见解,且互不相让,吵的不可开交,并反对一位大学生义工的想法。

  后来,寺里对此又加了三条严格的规定:服从管理、随众和不说是非。兴许这正应了学诚法师所言:恶莫大于纵己之欲,祸莫大于言人之非。

  事实上,在被强迫“噤声”之后,很多企业家却反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算了,不就是一个大学生管我几日吗?随他去好了。”一名企业家颇为豁达地宽慰自己。另一名志愿者更是如上了瘾一般,时常扔掉自己公司的业务,断绝一切对外联系,就为了到此能过几天“凡人”的生活。

  没了包袱,思想也交与了别人,身心就随之放松了下来,这是参宗悟道需要的境界。许多企业家在义工生活结束后都会写点东西挂到自己的博客上,文笔固然参差不齐,所言却皆为心灵感悟。“戒掉嗔痴和欺骗,每个人的心都回归到最自然的状态;少些是非评述,己所愉悦更为幸福之人。”其中有人如此写道。

  “药剂”

  下午6点,午时的热气已完全褪去,这是志愿者们开始药食的时候,佛家讲求“过午不食”,但对于志愿者们来说,一天的工作需要三餐的伙食补充,否则身体可能会吃不消。佛家将晚饭名曰“药”,即认为晚饭是身体需要治疗的一剂汤药,需要按时送服来治维持身体的状态。

  晚饭虽然是素斋,但色香味俱全,馒头配上米粥,外加三个素菜,这是一顿营养丰盛的伙食。餐桌对面的林启泰只要了半碗粥,当打菜的义工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伸出右手,合并拇指和小指,这是菜只要一点点的意思。午饭以后吃的很少,已经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了。

  七点开始,一些居士陆续来到贤然和尚的课堂听他讲读佛法,这些在尘世中身负各样名望的人在这里仿佛只是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讲堂内,当贤然法师的手翻过每一页佛经时,大家会双手合十,默念十字箴言。

  每位来此的宾客在临行前,林启泰都会一一前来送别,非即大富大贵之言,但只求平安、吉祥、健康。

  晚上8点,僧人们已经和衣而卧,志愿者们也一一歇息了,只有一位当过五年特种兵的居士还在山门外和一个小男孩等着大家就寝后,进行例行检查。

  汽车顺着来时的路穿过山门,回看,随着远处的星星点火渐渐消散,整个凤凰山岭都寂静了下来,月光被反射在明心阁的塔尖上,偌大寺庙仿若一面明亮的镜子。前方不远,则是霓虹璀璨的都市。

  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而以寺为镜,每个人或许都可以找回最初的自己。

  外界事物的乏味已经被心灵上的通透所掩盖,义工们渐渐发现,一日复一日的劳作并非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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