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新疆淘棉

　　罗健

　　L332次列车可能是世界上最糟糕的火车，从重庆到新疆石河子三天三夜的行程中，电扇始终不转，车外是摄氏38度的高温，车厢内的空气几乎完全凝固。逢站必停，每次停车列车员都会谨慎地关闭车窗，以防止站台上随时可能混上火车行窃的扒手。还有几扇车窗完全坏掉，根本打不开。仅有的五节卧铺车厢有三节被当作硬座使用，三人坐一个下铺且不许躺着，因为乘客买的是硬座票，空下来的中铺上铺只能用作行李架。晚上10点后要穿行车厢，必须小心躲闪着睡在地上的人，否则不是踩到头发就是被伸出的脚绊倒，车厢交接处吸烟的人一不小心就会把烟头扔到地上熟睡者的嘴里。

　　整车乘客的具体数字是一个谜，带队者坚持说一千八，列车员则认为至少有两千，直到终点也没有分出谁对谁错。每年八九月份，这趟列车每天从重庆菜园坝火车站出发，载满一车农民奔赴新疆，然后空车回来，再装上另一车农民。

　　即使是这样的旅程，对于这些来自山区农村的农民来说仍然是一次长途嘉年华。随着新疆棉花产量的提高，每年夏末棉花成熟季节，新疆本地大量的劳动力缺口需要靠来自内地的临时采棉工填补。从1990年代开始，这支队伍越滚越大，从最初邻近的西北省份扩展到中原、西南、华北地区，最远的来自东北。近些年里，全国各地每年赴新疆采棉工的总数均在百万人以上。

　　在重庆、甘肃、河南、四川、宁夏等中西部省份农村，去新疆淘棉，已经成了每年秋收之后农闲季节的重要营生。在青壮年劳动力纷纷出外打工后，留守妇女和老年人成了采棉工的主力军。这些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在两三个月的采棉季节里，每人可以挣到3000元左右，这往往超出了他们在家乡一年的收入。

　　从村里到镇上，到县城再到市里，一天之内，这些普通的农民陆续见到了为他们送行的镇长、县长和市长，并且坐上了政府掏钱买票的免费长途火车。只要坚持参加采棉，这种待遇可以每年定期享受一次。40天里，L332次列车要将40车重庆农民运往他们理想中的淘金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