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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乡村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1-26 02:07 来源: 中国经营报

  作者: 彭戈 | 来源: 中国经营报

  数千年以来,中国的乡村一直是城乡互哺社会结构。而自晚清以来,西方资本主义进入中国,传统的城乡互哺社会结构开始断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危机加剧,农民破产,农村社会断裂带来的震动使得包括梁漱溟、晏阳初、陶行知等知识分子率先行动起来,以知识分子为先导、社会各界参与的乡村建设运动风起云涌,一时间,全国涌现出600多个从事乡村建设运动的团体,先后设立的各种实现区多达1000多个。

  而进入当代,历经30年改革开放使得农村的社会生产力获得了巨大的提升,但中国农村断裂的社会结构并没有获得本质的改变。乡村中大量的年轻人离开村庄和土地前往城市打工。虽然在外打工的钱会救济性的返回乡村,但这并非是乡村真正的有机生长。当愿意返回乡村的农村人,依旧看不到乡村发展的机会,他们会再度离开家乡。当建设生力军都逐步离开乡村,中国的乡村将难以找回自身发展的活力和动力。

  出于对中国农村问题的关注,近年来,中国再度兴乡村建设运动的浪潮。各种模式的新乡村建设尝试都指向一点,试图在中国工业化加速时期,通过一系列的改良型实验,消除城乡二元对立,重现乡村价值,焕发乡村的活力和生机。

  一抹暖阳下,被翠绿的竹林、纵横的田畴和清澈的河水覆盖着的兴义乡村如同一幅水墨山水,静谧而悠远。拥有34000人的兴义镇位于川西平原新津县,拥有11个行政村,农业人口占到了90%以上,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小镇。

  从2010年圣诞节,来自台湾的陆敏琳已经和她的“耕心农村发展促进会”(以下简称“耕心社”)团队在兴义乡村驻扎了快一年。耕心社是有着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IFOAM)背景的一家社会组织。

  直到掌灯时分,身为耕心社总干事的陆敏琳还没有回到耕心社的办公室。一连数天,她都忙着和当地的领导商量兴义即将举办的“有机嘉年华”活动的一些细节安排,其中的一项包括邀请台湾“歌仔戏”剧团来当地为镇里村民表演。而耕心社另一位成员法国人小马则在当地村民的协助下,忙活着面包坊的修建。在一处竹林掩映的林盘中,小马已经用红砖和黄泥在院子里建造了一个圆圆的面包烤炉,并已经开始试用。

  “现在正在搞屋内的装饰,以后我会在这里为当地村民传授面包和西式糕点的做法。”小马一边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和几个川西地方口音的村民交流,一边站到长凳上,调整屋顶电灯的布线方向。

   “乡村的发展,是一个整体发展的概念。不仅仅是乡村产业的发展,也是乡村中人的发展。所以要耕耘田地,必先耕耘内心。”从台湾到大陆,陆敏琳一直在以志愿者的方式从事着乡村社区营造的工作。“大陆的变化太大了,在台湾十年发生的改变,在大陆三年就可以完成。高速的经济发展对乡村结构和乡村自有文化体系的冲击是极大的。我们想在这方面做一些事情。”

  在陆敏琳的心中,兴义的未来是自然环境优美、有机生态产业发达、乡村社会关系和谐、乡村经济和乡村文化共同繁荣的一个可持续发展的小镇。

   “当地政府和我们都想努力做到一点:让当地的老百姓能重新认识和发掘乡村的价值。”在这样一个目标下,当地政府、有机生态农业公司和耕心社这样一个社会组织前所未有地站到了一起,试图为兴义寻找出一条当代的发展之路。

  希望

  “让人们回到家乡,回到土地,让乡村的人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也能获得发展。真正实现乡村和城市的平等。”

  陆敏琳是台湾高雄人。“今天兴义经历的很多东西,在台湾都曾经经历过。”

  在陆敏琳的家乡高雄桥头乡,在上世纪七十到八十年代正面临着与兴义今天类似的格局。“当时的台湾正处在经济高速成长的阶段,和如今的大陆一样,大量乡村的年轻人都离开家乡前往城市工作。乡村更多是老人、妇女和小孩。”传统稳定的农村社会结构在工商业经济大潮中被迅速打碎。“虽然各种资金会回流到乡村,但乡村的农业产业和乡村文化体系已经被冲击得很厉害。乡村的活力正在慢慢丧失。”

  而就在那个时期,很多台湾的知识分子和实业家正在发起乡村社区营造的运动。

  有感于自己家乡的变化,在高雄一家设计公司工作的陆敏琳开始集合一帮年轻人返回自己的家乡,进行乡村社区营造的尝试。

  “传统的乡村社会结构被打破之后,乡村的面貌呈现出碎片化趋势。大量的年轻人看不到乡村的价值、找不到发展的机会,于是离开乡村前往城市。这就导致乡村共同的社会活动越来越稀少,乡村内部群体之间的社会链接也越来越表象化。”陆敏琳在家乡进行有机农场的推广,进行乡村社区文化的重建。“目标是让人们回到家乡,回到土地,让乡村的人们在自己的土地上也能获得发展。真正实现乡村和城市的平等。”

  在台湾从事10年的乡村社区营造之后,陆敏琳来到了大陆,先是在上海,随后到四川,开始借用台湾的经验进行中国乡村社区营造的实践。

   而陆敏琳和她的团队来到兴义,则有些机缘巧合的成分。

   地处新津县北部的兴义镇传统以来就是当地经济发展较为落后的地区。地处偏僻,没有区位优势,也不是当地工业规划发展的地段。一直以来,都基本是依靠单纯的农业发展。“以前,我们新津当地流传有一句话,‘只要安溪的鞭炮不爆,兴义的人不闹。就是天下太平。’”兴义镇的党委书记周敏说,由于本地经济发展落后,各种社会矛盾突出,兴义一直是当地发展的一个难点。

   2009年兴义镇开始调整思路,将发展有机生态农业作为该镇未来农业产业发展的核心。“兴义生态环境优美,四水环绕,又没有工业污染。而有机生态农业又是一个大有前景的朝阳产业。”在周敏等当地政府官员的设计中,兴义镇要从一个传统的农业小镇向有机生态小镇转型。

   此后,该镇通过整体招商,引入了专门从事有机生产农业种植的台湾翔生公司,在兴义全面推广有机生态农业。而此前在台湾曾从事有机农场推广和社区营造的陆敏琳此前已与翔生公司的负责人相熟。“有了翔生公司的推荐,当地政府也愿意我们进入兴义,开展乡村社区营造工作。”

  烦恼

  “如果下一代都不愿意回到农村,那么谁来种植这些田地呢?人们都离开乡村,又怎么来进行新农村的建设呢?”

  对于陆敏琳团队的到来,当地的政府很快就从疑惑转向了欢迎。

  “此前我们没有接触过类似的社会组织,这么大的乡村,他们几个外来者能起到什么作用?”周敏坦言当初对于耕心社的团队,当地政府是有着一些疑惑的。但陆敏琳关于社区支持生态农业发展、参与乡村保障体系建设以及小镇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与当地政府的发展目标有着很强的吻合性。

  在此之前,兴义已经成立了社区促进发展委员会。旨在根据国际农村可持续发展的经验,对兴义的发展进行全方位的推动。

  “政府虽然有着类似想法和规划,但缺乏农村社区营造的专业人才。而耕心社的到来,正好可以弥补政府在这一方面的不足。”

  在兴义的发展计划中,有机生态产业是其中最核心的一环。从2010年到2012年三年间,兴义将发展15000亩规模的有机生态农业种植区。“从传统农业转型到有机生态农业,首先是要人们认识到土地的价值,愿意回到土地。第二是从传统种植向有机农业转型,传统农业观念就要进行全面的更新。”兴义镇希望通过发展有机农业,不仅使当地的经济获得巨大的提升,同时也借助有机农业的发展,使得乡村社会体系能重新焕发活力。

  “这些都需要人的改变,理念的改变。而耕心社正可以在这方面发挥出作用。”

   理念的一致性,使得陆敏琳的团队得到当地政府积极的支持。

   兴义政府为耕心社划拨了几栋房屋作为专门的办公场所。至少需要半年才能办下来的耕心社的成立手续,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两个多月就完成了注册。在各种社会资源的组织上,当地政府也给予了耕心社很多支持。“若是没有政府的支持,社会组织要在乡村扎根,会面临很多困难。当地政府在这一方面的理念还是很超前的。”

  但即便是有着政府的支持,陆敏琳和她的团队依旧遇到了很多难题。

  “有些事前根本想不到。”耕心社经常通过各种渠道邀请台湾以及国外的艺术家来兴义,为兴义进行表演。“我们希望能通过各种文化交流活动,活跃乡村文化氛围,为当地村民创造更多的公众生活的空间和机会。”但她发现,即使在兴义已经生活了几个月,人人都能认识这个一口台湾腔的“小陆”。但实际上,他们还没有真正融入到村民的生活之中。为了给前来的艺术家购置一些生活必备品,陆敏琳向当地老百姓购买一些用不着的老床和家具。“但明显我们去买就会比当地人买贵一些。买别的东西也会如此。”直到现在,在本地采购东西,耕心社都会让本地的志愿者去购买。“老百姓很容易认为,我们和台湾的那家公司是一家。都是台湾公司的,多出一些钱是天经地义的。”

  作为乡村社区营造重要的一环,让当地居民认识到土地和有机种植的价值是其中重要的一个步骤。“不是仅等着政府征地赔偿,也不是只耕种传统低价值农业。”陆敏琳利用当地政府流转出来的十来亩地搞了一个有机蔬菜种植示范地。耕心社和当地的中小学合作,让学生们参与到农田有机种植实践当中。此外,耕心社还组织当地的小孩子编排有关兴义历史的小戏剧在当地表演。

  “这里的孩子虽然生长在农村,但基本上已经与土地绝缘了。他们中很多从小就没有干过农活,家里人也希望他们能摆脱土地,成为城里人。”正如中国的许多地方一样,在城里工作、买房仍被许多村民认为是“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志。

  但陆敏琳希望能让孩子们重新了解他们生长的家乡,亲近他们脚下的土地。“如果下一代都不愿意回到农村,那么谁来种植这些田地呢?人们都离开乡村,又怎么来进行新农村的建设呢?”而编排表演与当地有关的戏剧,目的则是让孩子们更深刻地了解自己家乡的历史,强化自己与这块土地的内心链接。

  但当地老百姓对陆敏琳的做法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种地不用化肥、不用农药,这样肯定是种不好的。”当地的农民王顺昌站在地头,看着田里忙活着的陆敏琳和学生。他也不觉得让孩子到田里参与种植实践有什么意义。“我们当农二哥,总不能让娃娃们也一辈子当农二哥噻。”

  未来

  通过教育和示范,当村民的理念一步步提升之后,兴义的乡村建设一定会走到一个更高的点上。

  虽然耕心社在兴义的实践遇到了很多难题。但陆敏琳和她的耕心社团队依旧充满着信心。

  “乡村建设不是几个月就能完成的,我们已经做好长期扎根的准备。”在她看来,乡村建设的根本是让村民有自发参与到其中的愿望。“通过教育和示范,当村民的理念一步步提升之后,兴义的乡村建设一定会走到一个更高的点上。”令陆敏琳高兴的是,兴义村民的观念在潜移默化中也在一点点发生改变。“比如通过我们的宣传,村民的环保理念都有了很多改变。”让陆敏琳难以忘记的一件事情是:有一次她看到有个孩子喝了饮料之后将塑料瓶随手扔到了河滩上,一个叫吴世芳的当地村民将空瓶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他们开始意识到塑料是不可降解物,对自己家园的环境会形成污染。”这个事例,让陆敏琳感觉到兴义的未来就蕴涵在这一个个微小的举动上。

  而耕心社发动老百姓将濒临失传的竹编手工艺开发出来,通过专门的非营利机构进行国际销售的想法,也逐渐让感觉是“天方夜谭”的村民开始接受。“在台湾,很多山地原住民社区进行社区营造的时候,都会有这个环节。而欧美的消费者是愿意为支持这些原住民而支付更高价钱的。”

  对于耕心社的实践,兴义当地的政府也并没有抱着急于求成的心态。“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努力,还会提供更多的资源给耕心社,让他们有更多的发挥空间。”在周敏看来,社会组织的参与对于兴义新农村建设是一个值得尝试的领域。

  作为农业部授予的首个“全国有机农业生态小镇”,兴义政府的目标不仅仅是发展15000亩有机农业种植,在乡村旅游、农村和谐社会构建等方面,兴义都有着自己的规划。而在这些方面,耕心社都可以将自身的资源与当地政府结合。

  “我们准备与IFOAM合作,针对兴义的农村劳动力和妇女进行技能和就业培训。另外,政府有发展当地乡村旅游业的规划,耕心社也希望利用自身的资源,协助当地政府获得包括世界自然基金会在内的一些国际标准认证,在乡村民宿建设中提供支持,并在网路上推广。”陆敏琳说。

   在周敏看来,兴义的新乡村建设实践只是一个起步。“以前乡村的建设和发展主要是由政府单独来进行。而现在则是尝试通过与各方力量的合作来推动乡村建设。这应该是一个值得探索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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