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电视问政风暴

　　聂春林 郑升

　　现代传播手段推动官员政治文明，也推动了公众政治参与

　　 阮成发站在演播大厅里，面带笑容，勉励身旁数十名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作为湖北省委常委、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正在导演一场大戏。

　　 再过几小时，武汉电视台将进行一场大型现场直播：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车延高，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卢国祥和城管局长等5名官员站在电视聚光灯下，接受市民代表的拷问。

　　 这样的直播已经进行了3天了。

　　 这是自今年4月份武汉市委启动“治庸问责”风暴以来，该市对官员“十个突出问题整改承诺”的一次集体检测，跟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借助了电视直播这一新的传播工具。这样的直播，当地叫“电视问政”。

　　 本次电视问政，共进行了4天。武汉市共计有16名官员参加，其中包括4名市级领导。除了上述纪委书记和组织部部长外，还有市委常委、公安局局长赵飞，副市长孙亚。另有市直房管、城管、监察、交委和建委等局长（主任）和部分区委书记、区长参加。问政人则为30名从武汉市各个机关、企事业单位及网上报名的市民代表。

　　 由于形式之新和力度之大，这场“电视问政”在深秋的武汉掀起了一股问政浪潮，也在推动着武汉城市的嬗变。

　　 “问政”现场

　　 11月25日晚，坐在电视台演播厅的嘉宾席上，5名官员一改平日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挥斥方遒的状态，颇为紧张。

　　 当晚问政主题是“让城市更和谐”。正式“问政”环节一开始，场上就弥漫着“火药味”。

　　 在做自我介绍及回顾整改承诺时，武汉市委纪委书记车延高及组织部部长卢国祥发言完后，被主持人告知“有场外观众电话投诉发言过长”，演播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但本场5名官员中，接受问政的“主角”，却是身为武汉市城管局局长的李记泽，他负责的工作与市民生活息息相关。

　　 这位局长因第二次坐在台上接受问政，被主持人戏称为“老朋友”。随后的节目中，四则视频短片曝光出来的城管问题，令承诺“将城管革命进行到底”的城管局局长“步步惊心”。对面市民代表纷纷举起了手中的“苦脸”塑料牌（这表示他们不满意）。

　　 一则电视短片显示，在武昌区民主路，一家酒店装修门厅侵占了人行道，城管局认定为“违章建筑”，并下达在今年8月5日前自行拆除通知的情况下，该建筑却顽强保留3个多月。直至短片播出当日，仍屹立不动。

　　 看完短片后，台上五名官员都不自觉扣紧双手，表情严峻起来。

　　 就短片中出现的问题，主持人首先提问纪委书记车延高。车延高从纪委的角度分析：“为什么拆不下来，是否存在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的问题？”并表示要追查违建主体的背后是否有“保护伞”。这样的回答让他获得了观众们的一片掌声。

　　 作为城管局局长，李记泽却无法就这个问题给出一个满意答复。整场问政节目，他接受多达四次的“炮轰”。

　　 在白沙洲大道高架桥梅家山引桥桥墩下，武昌区城管局以桥面为房顶，建起了一段约百米长的违建房；在后湖附近一条商业街上，一名城管协管员被拍到以门面招牌不合格为由，公然向商家索要烟酒贿赂；青山区一辆粉煤灰车大面积漏撒，负责清扫该路段的环卫在清扫完后，却被“莫名其妙”处罚2万元。

　　 每播完一部短片，李记泽都要面对一次观众的“苦脸”和主持人犀利的提问。

　　 记者注意到，这位城管局长在整个直播过程中，都是严阵以待的表情，只能在广告间隙不断喝水，来缓解场上的压力。

　　 不止于李记泽。

　　 前一天晚上接受市民问政的武汉市副市长孙亚，和李一样不轻松。

　　 当晚问政现场，一则短片显示在硚口区最大的经济适用房小区紫润明园，已经通过政府部门验收的房屋，却存在墙壁、楼梯顶水泥块大面积脱落，墙体出现裂缝等问题。这是继武汉市2010年首次直播电视问政以来，主管

　　 部门再次直面城市保障房质量问题。

　　 这让分管武汉城建工作的副市长孙亚很是愧疚。在听到房管局在和市建委的解释后，他坦言“从勘察、设计、施工、建设、监理、验收，每个环节都有一套制度，但完善的制度没有落实，问题出在下面，根源还在上面。”

　　 事实上，接受问政的16名官员，或多或少均受到市民代表诘问。武汉市交管局政委唐昌文，就全市交通拥堵“老大难”问题，市民代表多次要求其给出具体解决方案；洪山区区长刘涛，其辖区内武汉新火车站的士绕道宰客，收到了主持人送的特殊礼物——1米多长的特制的士费；武汉市多个工地出现“砖沙石霸”，武汉市公安局长赵飞和城建委总工程师表示要尽快整治。

　　 一位参与现场问政的观众戏称，这是在“火烤”官员。

　　 武汉“电视问政”风暴

　　 问政风暴冲击波

　　 李记泽局长或许感到很委屈。在得到市民代表最多的“苦脸”之后，他坦言城管工作“不好做”。

　　 武汉大学教授出身的城管局局长李记泽解释，对于违章建筑的处理方式，要按照程序进行人性化操作，其间包括对违章建筑认定责令违建主体自拆等。

　　 “除非迫不得已，城管一般不会动用‘强拆’的手段。”李记泽语气温和地说道。

　　 11月25日晚，在直播结束后，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没能堵住“委屈”的李记泽，这位局长在婉拒了记者的采访要求后，独自来到了演播大厅外，点起一根烟猛抽起来。

　　 而江汉区辖区内的汉口火车站地下空间，停车老大难问题，接受问政的江汉区委书记李强回复，地下空间归另一市直单位管理，“区里无权管理，协调起来难度大”。

　　 不论官员们如何委屈，曝光出来的问题是需要马上解决的。

　　 在看了前两场电视问政直播后，武汉市委书记阮成发“彻夜难眠”，他在第三天清早即率队奔赴问政曝光的长丰街，现场督办火灾隐患整改。在严肃批评了消防局之后，阮成发要求“下定决心，限期解决”。

　　 刚刚结束香港招商活动的武汉市市长唐良智，亦在回汉后第一时间赶赴武汉的“南大门”，协调各方资源解决被电视问政曝光的公路破损修复问题。这条道路因被认定为高速公路而非城市公路，路面破损6年之久却未能及时修复。

　　 主管城建工作的副市长孙亚，亦在参加电视问政的第二天，带领市房管局局长，走进紫润明园小区现场调研，协调解决居民反映的房屋质量问题。

　　 在问政现场遭到炮轰的城管局局长李记泽，连日来更是忙碌奔波于几个曝光问题现场。

　　 四天的电视问政，犹如给武汉市委组成部门和市政府部门注入一针兴奋剂，催促着这个系统更加快速运转起来。

　　 连续四场问政，武汉市纪委书记车延高认为，“官员冒汗、尴尬，实际上是责任心唤醒的过程”。

　　 而武汉更多市民则在猜测，“下次市委书记、市长会不会直接在电视上接受质疑？”

　　 事实上，这已不是武汉电视台第一次举办此类问政节目。早在2010年5月份，就曾有过数位局长登上电视，直面群众提问。只不过，2010年的节目只办了一期，也没有市委常委级别的官员参与。而这一次，是在武汉市“治庸问责”风暴的背景下，由武汉市“治庸办”背后推动的，其影响不可同日而语。

　　 据央视索福瑞调查结果显示，武汉第一场直播问政播出后，其收视率就高过了该台黄金时段的热播电视剧。接下来的几场，收视率更是一路走高。

　　 从事20余年新闻评论工作的赵振宇坦诚，参与到这样的直播问政的现场点评还是很紧张。“要让对面的领导们听得进去，也要让背后的观众不要骂人，这中间的度很难拿捏。”赵振宇说。

　　 武汉电视台为此也准备了半年之久。

　　 记者了解到，目前在国内，类似电视问政、网络问政等形式的节目已不在少数，但这些节目要么采用录播形式，要么官员与市民间未能面对面直接沟通，因而影响有限。而武汉电视台这次采用直播形式，问政4位市领导，则开全国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