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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据管理撕裂洞庭 生态灾难吞噬湿地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2-29 07:19 来源: 时代周报

  1月20日,东洞庭湖自然保护区,一名参观者在参观洞庭湖鸟类标本。2003-2005年,东洞庭湖水鸟从13万只减少至11万只。

  本报记者 张欣培 发自湖南岳阳

  拯救洞庭湖,是位于东洞庭湖湖区华容县幸福乡渔民付锦维的呼吁。三年来,他不断地通过网络发帖、上访等方式,来吸引外界对伤痕累累的洞庭湖的关注。冬季洞庭湖上的万亩湿地,遍地枯草,宛如浩瀚无涯的冬季牧场。随处可见的林场与用来捕猎候鸟的围场,将洞庭湖庞大的身躯肢解得七零八落。

  近几年,无论是岳阳市还是其下辖各区县,均三令五申,要求整治非法破坏和侵占湿地的举措。遗憾的是,这些举措及政策,始终停留在决策层面。

  “上次,我向华容县领导汇报,有人破坏湿地,他们先问我在哪里,然后,告诉我那不属于他管,归岳阳县管。”付锦维告诉时代周报记者。而具有不可推卸责任的东洞庭湖管理局负责人,亦以“经费短缺、人手不够没法管”作为回应。

  一直以来,洞庭湖实行分段管理,位于洞庭湖周边的县级单位为主要管理部门。岳阳市水务局有关领导告知时代周报记者,对洞庭湖实施管理的不是市而是县。

  没有统一的管理机构,造成了各个县区和各个部门之间各自为政、政令不一、令行禁不止的尴尬局面。与地方政府及其相关职能部门消极应对、相互推诿迥然相异的是,上级相关部门争先恐后、兴致盎然地着手描绘各种宏大的规划蓝图。

  在12月2日召开的湖南省水运工作会议上,经交通部门批准的《湖南省内河水运发展规划》(下称《规划》)称,湖南将投入约180亿元人民币,建设洞庭湖岳阳综合枢纽工程。

  然而,对于如此大手笔的工程项目,涉及到洞庭湖治理与发展的其他部门却不知情。在湖南省水利厅教授级高工、洞庭湖水利工程管理局原局长聂芳容看来,这一大手笔不过是交通部门的幻想和一厢情愿,“如此重大的工程,必须经过长时间的论证,交通部门也没有权力进行该项决议,只有国务院才有这种权力”。

  渔民认为,加大破坏湿地的惩处力度才是治理根本;而湖南省交通管理部门却踌躇满志地想通过积极建设岳阳综合枢纽,来改善洞庭湖生态。在渔民的企盼与政府的规划无从对接的背景下,洞庭湖的治理将何去何从?

  “买卖”洞庭湖

  渔民们赖以生存的洞庭湖,如今满目疮痍。

  驻足东洞庭湖岸堤,放眼眺望,曾经烟波浩渺的洞庭湖,千疮百孔、沟壑纵横。数百亩湿地成为林场与围场,一道道围堤与随处可见的“迷魂阵”,也已将候鸟猎杀殆尽。洞庭湖的冬季,本是候鸟迁徙的高峰时节,但现在这里却难觅一只候鸟的身影。

  “刚入冬时,来了很多候鸟,都是有来无回,基本上都被一些人猎杀然后拿出去卖了。”没有了候鸟,生活在东洞庭湖边上的老渔民刘清林神情落寞。

  遍布湖心周围湿地的“迷魂阵”,便是猎杀候鸟的罪魁祸首。一些渔民用竹竿围成方形或圆形,布上渔网,形成“迷魂阵”,水位下降时,即可将大小鱼一网打尽;冬天,则让其充当捕杀前来越冬候鸟的凶器。

  枯水季节,曾经浩瀚无涯的洞庭湖湿地原貌,荡然无存。在湖面驱车15公里,便可直抵干涸的湖心。在湖心,则遍布着“迷魂阵”、麻布网、拉网。早在2004年1月1日起,“迷魂阵”等捕鱼方式即因对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造成严重毁坏,已被国家明令禁止。

  此外,修筑矮堤、乱挖沟壑的现象,在冬季洞庭湖干涸的河床上亦泛滥成灾。更为夸张的是,东洞庭湖数百亩湖床业已成为杨柳树种植基地。几名忙着焚烧枯草、挖坑种树的工人,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我们是打工的,听老板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着洞庭湖的伤痕日渐加重,渔民付锦维痛心疾首。让他无法理解的是,面对洞庭湖被破坏的生态,政府部门不仅无所作为,而且还对外出租所管辖范围内的湖区。在他看来,正是相关职能部门的这种不作为和乱作为,助长甚至是纵容了破坏者的行径。

  “那些围网、种树、筑堤等非法行为,其实都是从政府手中承包的。这块池塘就是从乡渔政部门(手中)承包过来的,其他的渔民不准在这里捕鱼,交钱才可以(捕鱼)。”付锦维指着湖床上一块人工挖掘而成的池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在湖中心,更有面积达5000亩的水域,被高两米、长数百公里的拉网所圈占。付锦维说,多年以前,这些水域就已被政府承包出去。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可成为承包方。付锦维说,只有那些有势力的人才可以承包,卖方主要为乡镇一级的水利委员会。对此,渔民们心中的疑问是,洞庭湖属于国家的公共自然资源,政府职能部门何以能将其承包给别人?

  早在2009年,岳阳市县多个职能部门就已下发《关于严厉打击破坏湿地的各种非法行为的通知》。然而,在洞庭湖区的渔民们看来,这个通知,不过是一纸空文,洞庭湖的生态不仅未能得到保护和改善,反而被破坏得更加严重。

  在洞庭湖上打了三十多年鱼的老渔民刘伟(化名),对于湖里的每一种水生动植物,都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不断地从干枯的湖床上捡起一颗颗田螺,扔向附近残存的湖水里。他伤感地解释自己这一举动的原因,“没有湿地,天一冷,它们就会干死、冻死—水生动植物越来越少……”

  满目疮痍的洞庭湖,亟须拯救。

  湖南省交通管理部门踌躇满志,他们认为,《湖南省内河水运发展规划》中投资180亿元的岳阳综合枢纽工程,将从根本上改善洞庭湖区的生态环境。不过,渔民付锦维并不相信这些。在他眼中,三峡工程和全球气候变暖虽然都对洞庭湖的生态产生不利影响,但最为关键的还是发生在湖区的人为破坏因素。

  180亿元的工程项目,对于渔民们来说,太宏大,太遥远。他们最希望看到的是,各个职能部门严厉打击破坏洞庭湖生态的行为。

  “割据”洞庭湖

  渔民们的这一希望,在洞庭湖管理部门的权力分散、相互推卸、执法不力的现状之下,落空的可能性显然很大。

  “洞庭湖对长江中下游地区的生态非常重要,竟然没有统一的管理机构,实属罕见。”洞庭湖的管理现状,让聂芳容觉得不可思议。

  位于湖南省北部、长江荆江河段以南的洞庭湖,是中国第四大湖、第二大淡水湖,1998年时的水域面积为2820平方公里,原为古云梦大泽的一部分。洞庭湖南纳湘、资、沅、澧四水汇入,北与长江相连,通过松滋、太平、藕池、调弦(1958年时已封堵)“四口”,吞纳长江洪水,湖水由东面的城陵矶附近注入长江,为长江最重要的调蓄湖泊。

  由于泥沙淤塞、围垦造田,昔日的“八百里洞庭”如今已被分割肢解为东洞庭湖、南洞庭湖、目平湖和七里湖等几部分。目前,洞庭湖被划分为东、西、南三部分,分设三个自然保护区。

  目前,洞庭湖周边的岳阳、常德和益阳市所辖县区和乡镇,对洞庭湖实施分段“割据”管理。比如,为划定岳阳县与华容县的具体管辖范围,当地政府特意在湖中心开挖了一条两米宽的沟渠作为双方辖区分界线;而岳阳和华容两县对洞庭湖的管理,则由水利、渔业、林业等多个部门共同承担。

  以华容县为例,东洞庭湖的管理由该县水利局、渔政管理局、畜牧局和渔洲管理局四部门共同实施。“从大堤往湖心走,离大堤500米以内,属华容县幸福乡水委会管辖;500-1000米之间属于芦苇场和牧场管辖;1000米以外,又分属管理局、渔政站等不同单位管辖。”付锦维说。

  混乱的多头管理,成为各级政府及其职能部门互相推卸责任的借口。“每次看到破坏现象给各部门打电话,他们问的第一句话就是,在哪里?岳阳县还是华容县?然后又说,这个事不归自己管,让我找对方,相互踢皮球。”付锦维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他认为,就算其他部门不管,但东洞庭湖保护区也应该进行管理;而保护区的说法则是,“资金短缺、人手不够,没法管”。

  12月中旬,刘伟在东洞庭湖中又发现违法种树现象。他打电话给华容县渔政部门说明情况,希望对方出面进行管理。渔政部门给他的回复是,“我们没有权力管,你们去找县政府。”而县政府工作人员却告诉他,“这个归渔政部门管,不归我们(管)。”

  12月20日,付锦维看到有人在湖床上种树,立即给岳阳县渔政管理局局长陈大友打了个电话,反映情况。陈大友让他去调查下老板是谁。付锦维很是纳闷,我又不是政府工作人员,怎么去调查?随后,付锦维又打电话给保护区管理科科长高大力。高大力表示,他会向市里反映情况,并将于近期内与公安等其他部门进行联合执法。

  对于政府部门官员的这些说辞,付锦维已听过不下十次,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抱有希望。气愤与无奈之余,他只能不断向市里、省里反映情况,希望引起重视和关注。然而,尽管市、县关于保护洞庭湖的文件一个接一个,但却一直没能执行到位。

  上个月,渔民代表到岳阳市参加由岳阳县保护洞庭湖的会议。会上,岳阳县明确提出,要严厉打击非法破坏湿地的行为,不准种树,不准挖沟渠。但是,会议次日,洞庭湖湿地上的种树行为依然在继续,不见一丝收敛的痕迹。

  付锦维说,距离最近的管理部门也在数百里之外,反映情况后,偶尔也会有人来检查。“他们只是站在堤坝上观望。偷猎全部自动化,你站在上面看,怎么会知道下面的情况呢?”

  拯救洞庭湖

  管理分散、执法不到位,致使洞庭湖的破坏愈加严重。当地政府部门也曾多次提出,当务之急是尽快形成统一有效的管理体制和资源保护的投入机制,科学地做好规划,争取各级对洞庭湖及其湿地保护的政策措施落实到位。然而,时至今日,上面的各项政策仍是空头支票,各自为政的现象继续上演。颇为怪异的是,下面的职能部门互相推诿,上面的职能部门却在争夺管辖主动权。

  按理说,湖南交通管理部门批准的投资180亿元的岳阳综合枢纽工程,涉及到整个洞庭湖区的生态问题,须由渔政、农业、水利等多个部门进行共同协商与合作,但其他部门对此并不知情。

  湖南省发改委一工作人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暂时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可能是由交通部门进行牵头,其他部门配合参与。

  不知情的还有岳阳市水务局总工程处副总工程师陈伟力。陈伟力告诉时代周报记者:“交通部门可能更多地从航运的角度进行规划。但是,如此重要的项目,至少要由各部门经过三五年的论证,才可得出结论。没听说周围的专家参与过这个项目的论证。”

  “交通部门没有权力去建设岳阳综合枢纽,这样的工程需要更高的部门甚至是国务院批准才行。这只是交通部门的设想,或者说单相思。你也可以发现,它的提法很笼统,停留在设想层面。”聂芳容认为。

  岳阳市水务局相关领导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喊喊口号而已,这个项目二三十年内我是看不到的。”

  在洞庭湖修筑水利枢纽工程的提议,由来已久,并非肇始于今年12月的《湖南省内河水运发展规划》。前些年,当地政府部门曾提出在洞庭湖出口河段城矶陵,兴建水利枢纽。

  由于在平原地区修筑大坝无先例可资借鉴,存在着诸多未知风险。聂芳容说,国家水利部门一直都不是很赞成在鄱阳湖和洞庭湖修筑大坝,因为潜在的风险无法判断,这涉及到整个湖区的生态环境,东洞庭湖在洞庭湖各个部分中面积最大,如果考虑不周全,后果不堪设想。

  而兴建综合水利枢纽是否为解决洞庭湖问题的有效方法,也值得商榷。聂芳容认为,最有效的方法是改变洞庭湖的产业结构,扩大蓄水面积。这一思路类似于朱镕基提出的“还湖建镇,沿堤筑台”:“整个乡、村往上搬,平时可蓄水,退水季节可在湖边上种植庄稼,方法简单,生态也受益,还可以改善老百姓生活。”

  治理并拯救洞庭湖的思路有很多,但要找出最有效、对生态、居民生活破坏最小的解决措施,却难之又难。但至少在目前,如何整治湖区人为因素的破坏作用却是最关键、最急迫的难题。

  若这一难题不能得到有效解决,大坝也罢,水利综合枢纽也罢,都拯救不了洞庭湖和洞庭湖畔的渔民。“予观夫巴陵胜状,在洞庭一湖”的范仲淹,若泉下有知,也只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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