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华尔街100天：第三次拯救美国民主

　　吴晓鹏

　　12月25日，“占领华尔街运动”进入第100天。

　　这天刚好是圣诞节，不少抗议者重返大本营祖科蒂公园庆祝节日。他们从凌晨两点开始守夜祷告，到中午时朗读马丁·路德·金《超越越南》的反战演讲词，全天还一直有音乐和诗歌朗读等活动。

　　虽然圣诞节伙食比以往好，有七八道自助餐；气氛也更欢乐，人们将圣诞歌改编为“占领”歌曲，变唱边跳。但与之前几个月相比，人气要冷清不少。

　　记者在现场三个多小时，人数最多时也只有百来人。一位名叫肖恩的志愿者说，11月15日纽约警方清场时广场上有1000多人，气势要壮大得多。虽然现在官方允许抗议者回来，但不允许携带帐篷、睡袋等在此安营扎寨。

　　天气寒冷，抗议者又不能在此彻夜留守，一些人预期占领华尔街抗议活动将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但曾亲自到现场支持抗议者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地球研究所主任杰弗里·萨克斯(Jeffrey Sachs) 说，持有这样看法的人应该再想想。他告诉记者，“占领华尔街”及全美国范围的类似活动不仅仅是公园散步，他们很可能是一个美国新时代的开始。

　　萨克斯现在是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的特别顾问，也曾经担任前秘书长安南的特别顾问和联合国千年发展计划项目的主任。他是这场运动最热情的支持者之一。

　　政府成“特殊利益集团”

　　为什么会爆发占领华尔街的抗议活动？萨克斯给出了一个简单答案：美国人不高兴，特别是年轻人不高兴，经济停滞不前，许多人找不到工作。

　　这些“不高兴”的年轻人把他们的不满带到广场去，虽然他们抱怨的具体内容各不相同，但萨克斯认为最基本需求是一致的：要求民主和经济正义。

　　美国国会议员Eric Cantor说抗议者是“乌合之众”。萨克斯反驳说，广场上的人才是真正的主流人群，因为他们代表了99%。

　　“我们的两个政党没有为主流的99%奋斗，他们为1%而奋斗，”10月17日，萨克斯到祖科蒂公园发表现场演讲时说，“奥巴马为了重选正在争取10亿美元经费，有哪个正常的国家，哪个民主的地方需要10亿美元来重选？我们的民主被金钱破坏了。这就是为什么政客根本不听民众，因为普通民众无法用金钱来支持政客。”

　　因此，抗议者质疑的不仅仅是最顶端1%人群所拥有的巨额财富，还质疑他们如何滥用特权。

　　从1980年代开始，全球化的力量开创了一个全球市场，这个市场由金融、生产和科技连接起来。萨克斯认为，市场力量是造成经济不平等的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原因则源自政治。

　　当全球化对贫穷和中产阶层开始产生压力时，里根总统选择了削减最高税率，放松金融监管，这样的政策一直持续到现在。1999年，格拉斯-斯蒂尔法案废除。接着，就爆发了1930年代以来最大的金融危机。

　　萨克斯说，在华盛顿的支持下，公司CEO们收获了过去难以想象的巨额股票期权和薪酬，这些收入相当于员工收入的几百倍。而公司越来越多将海外收入放到开曼群岛和其他避税天堂。“美国国税局不仅知情，甚至还默许这种行为。政客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依靠公司和CEO们的资金来参加竞选。”

　　“我们知道贪婪催生贪婪会发生什么。即便华尔街没有失去基本常识，他们也失去了顾虑。高盛、美林、花旗、摩根大通、AIG、Coungtrywide金融，以及其他公司以贪婪和欺诈的方式运作着。时至今日，许多CEO仍然没有被问责或付出代价。他们仍然是白宫国宴的客人，他们继续为2012年的大选提供资金。”

　　萨克斯说，“美国人讨厌政府，不相信国会，他们说政府是特殊利益集团。美国被大的公司利益所统治，这些利益主要是大石油、金融部门、私人医疗保险、军事合伙商的利益。”

　　“因此，不公正的感觉不仅仅是一小群人拥有难以想象的财富，而社会其他人生活在经济绝望之中；不仅仅是最富有的1.2万美国家庭收入超过2400万最贫穷的家庭。它还关乎政治的堕落，富有人群通过为竞选提供资金，通过游说将财富转化为权力。”

　　第三次拯救民主的机会

　　萨克斯将占领华尔街看成是美国拯救民主的机会，因为美国曾两次将自己从不民主中拯救出来，第一次是20世纪初的进步时代取代19世纪末的“镀金时代”；第二次是1930年代，胡佛经济学和大萧条让位给“新交易”，美国随后迎来了数十年的经济繁荣，并建立了庞大的中产阶级。

　　他说，这两个时代的特征都是有权势的公司利益主导华盛顿，并将美国带入不平等、不稳定和腐败的状态。而每一次社会和政治运动兴起，又帮助民主和繁荣复苏。

　　在19世纪末的“镀金时代”，两个政党都为公司利益服务，1893年的金融危机引发了进步运动，后来西奥多·罗斯福和伍德罗·威尔逊掌权，这场运动推动了伟大的时代革命：信任破产，联邦收入税，公平劳动标准，参议院直选，以及妇女选举权。

　　而在兴旺的1920年代，哈定、柯立芝和胡佛拥护企业的政府再次打开了腐败和金融过度的大门，这一次引发了大萧条。后来出台的新协议开启了一个新时代：削减收入不公平，加强贸易工会，提高最高税率，以及严格的金融监管。

　　但从1981年开始，里根开始逐一解除新条约的核心内容，放松监管等政策一直持续到2008年金融危机的爆发。

　　萨克斯认为，经过最近的金融危机后，第三个进步时代很可能正在形成之中。

　　他希望这场运动实现三个目标：一、恢复关键的公共服务，特别是教育、培训、公共投资和环境保护；二、让实施金融欺诈的金融公司受到惩罚，否则会鼓舞欺诈的风气；三，改造华盛顿金钱选举。

　　这些都不容易完成。“即便有华尔街大佬入狱，他们的公司支付了数亿美元的巨额罚款，但既得利益集团依然根深蒂固。镀金时代后的进步时期花了20年来更正之前的滥用行为。新协议花了十年时间来克服大萧条，经济扩张一直持续到1960年代。”

　　而现在这场改革才只有几个月。这场运动仍处在早期，萨克斯希望它能在几个方面有战略扩张，这需要股东、消费者、学生中的积极分子向公司和政客问责，比如股东可以向公司施压，要求他们不要玩政治，消费者应该抵制那些将商业和政治权力混淆的公司。

　　免费社交网络是最有力武器

　　萨克斯还认为，美国找回民主最有力的一个武器就是社交网络。新一代的候选人可通过免费的社交媒体获得选举胜利，而无需依靠富有金融家的捐款。

　　他们可以在Youtube、Twitter、Facebook和博客网站上取胜，而无需付费去电视上做广告，因为已经很少有年轻人看电视了，社交媒体与付费媒体的效果没有太大区别。

　　“政治选举成本降低，免费的社交媒体可以把华盛顿从腐败状态中解放出来。”萨克斯认为，奥巴马总统现在应该停止“毫无顾忌”的筹款活动，停止每顿35.8万美元的筹款晚宴，他每天都忙着与百万富翁、亿万富翁交谈，而不是倾听普通美国人的声音。

　　他还认为，公司应该专注于自己的生意，而不要尝试去运作华盛顿的政治。

　　在有些国家，如德国、荷兰、丹麦、挪威、瑞典和芬兰等，政府政策确保了社会所有成员能够从全球化中受益。“他们也有大的公司，但他们也同时有民主，有代表，如瑞典，丹麦，他们的政府没有被收买，他们不需要10亿美元参加竞选，这些才是正常的国家。”

　　萨克斯认为，未来成功的竞选方式是这样的，即有候选人站出来说一些简单的内容，比如，我将不接受任何超过100美元的捐款，不接受任何匿名的公司捐助。我没有拿他们的钱，我的竞争对手拿了他们的钱，他被收买了，我没有被收买。

　　“这样的人会赢得竞选。因为你们都会在Twitter发布这些信息，然后转发，转发，再转发，再转发。选择了这样的人，我们的民主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