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幼坚的“西韵”与“东情”

　　陈琳

　　[ 我的设计并不能代表我对中国文化了解多深。但我知道中国的文化该用什么形式表达出来，好让中国人和老外都觉得有味道 ]

　　“你不是和Maggie Q一起演广告的那个老型男吗？”安静地坐在酒吧一角，陈幼坚（Alan Chan）还是被几个年轻人认了出来，这并不是因为他的设计师身份，而是因为他极高的媒体曝光率，以及标志性的黑框眼镜和山羊胡子。

　　“很多人说那支广告发掘了我的表演天赋，哪天我转型做演员也说不定。”接受《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时，陈幼坚一开始谈的却不是设计本身，而是在坊间流传的关于他的各种花边新闻。比如，他入住上海金茂几百次，每次都住同一间房间，连顶层咖啡厅的服务生都和他交上了朋友。再如，他对太太“言听计从”，连玩笑话也会照做不误。“三十多年前，和太太去菲律宾旅行，忘了带剃须刀，一不小心就长出了山羊胡子。太太开玩笑说，那就留25年吧。到现在习惯如此，没找到更合意的造型了。”

　　不过，这些花边不足以拼凑出一个真实的陈幼坚。这位被香港人称为“设计教父”、被日本人称为“设计界的成龙”的男人，在设计界驰骋42年之久。他一手创办的设计公司被美国Graphis杂志评为全球十大设计公司之一。

　　他的“外圆内方”在他的设计作品中才体现得最为直接。不过，说到自己的设计，陈幼坚却变得“惜字如金”，“作品是要自己去看的。如果要我自己总结，非‘东情西韵’四字莫属”。

　　西方眼光

　　毫无疑问，中国传统文化的各种元素，已经成为陈幼坚的固定名片。他设计的柄瓷杯、茶叶盒、文具、杯垫，以及鸟笼，都流露出浓重的中国风味。为东京三菱银行设计的CI、为NIKKO设计的现代中国餐具，都表现出东西合璧的唯美。

　　陈幼坚为日本精工表厂设计的圆形时钟堪称“东情西韵”风格的另一巅峰。他用黑白二色作为时钟的基调，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阴阳两极，同时，用中国数字替代了罗马数字和阿拉伯数字。更为有趣的是，黑色的分针重叠在数字刻度上时，在钟面上就会合成出一个完整的中国字。对书法稍有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指针造型的概念取材自书法中的“永字八法”，再加上时钟边沿的红色拓印，便俨然是一幅书法的变奏。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将中国元素运用得炉火纯青的陈幼坚，却会认真地说：“我骗你的。我的东西基本上都是表面的，并不能代表我对中国文化了解多深。只要多问我一句，我未必可给出一个更深刻的答案。”“但视觉传达的效果为什么会那么好？因为，我知道中国的文化该用什么形式表达出来，好让中国人和老外都觉得有味道。”

　　说起来，做水果商贩起家的父亲，还是开启陈幼坚西式审美双眼的第一人。他那能干的父亲，利用各式闲置水果木箱，搭建出Art Deco风格的家具。从小耳濡目染的陈幼坚，从父亲的手工活中受益良多。每逢圣诞、新年，陈幼坚总是被指派去布置、装饰学校的环境。

　　不过，真正为陈幼坚的“东情西韵”打下基础的，则是他在4A广告公司的学徒生涯。中学毕业后，一心想交女朋友、做一番事业的陈幼坚无心求学。为了尽快进入社会，他去了学制两年的夜校学设计。不过，上了十个月之后，他就嫌老师水平太差，草草终结了自己唯一一段科班教育，甘愿到广告公司从学徒做起。1970年到1979年期间，他分别在四家4A公司打工，从学徒一直熬到了创意骨干。“这段经历最大的好处，不但让我的英语突飞猛进，而且学会用外国人的眼光欣赏本土文化。”

　　50岁之后的陈幼坚，早已名利双收，获得了更大的创作自由。在2006年上海双年展上，陈幼坚展出了自己的艺术作品《英雄所见略同》。他把麦当劳与肯德基、微软与苹果、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诺基亚与摩托罗拉等在商场上针锋相对的品牌的LOGO对调，用西方的方式幽了西方一默。

　　东方传统

　　尽管，陈幼坚口口声声谦称自己算不上中国的文化专家，但无可否认，他从自己的作品中传达出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狂热，以及对传统文化的研究和修养。

　　钟爱茶文化的陈幼坚，在设计价格堪比虫草的竹叶青茶叶设计包装时，就极费心思。和普通设计师往往会采用雍容华贵的包装不同，陈幼坚撇去中国民俗浮华绚烂的图案，以老子的《道德经》作为创意的主轴。陈幼坚借用《道德经》，为“道”指引了明确的方向，这个“道”与宗教无关，而是取其“道”的底蕴和茶道做出联系。“这是一种精神和深层次的茶道，与其品、其觉，和茶叶延伸出的所有寓意遥相呼应。”

　　尽管，对自己的设计过程的描述极尽省略，陈幼坚为此付出的辛苦却不难想象。在上海，除了晚上能在酒吧里偶遇陈幼坚之外，你还会冷不丁在像豫园这样的地方，遇到一个正在冥思苦想的山羊胡子的背影。

　　“那是我在向传统文化取经。”用陈幼坚的话来说，他崇尚中国古人的生活。当年，在广告公司，正是厌烦了复杂的人际关系和不合理的比稿规则，陈幼坚愤然离去，才开始了创业之路。

　　“如果，我把这个茶垫上的东西做成一幅艺术，起码可以卖50万吧？”陈幼坚随手举起了他店里的一张茶杯垫，上面是上世纪30年代精美的招贴画图案。“我的父亲告诉我，做设计就像是做人，要拿出好东西和别人分享。”陈幼坚不否认自己的商业设计师身份，但他说，自己也是一个希望用设计帮助别人的人，就像武侠小说里江湖上闯荡的侠客。

　　1980年，陈幼坚与太太创建广告公司，为张国荣、梅艳芳、林子祥、张学友在内当年的大牌歌手设计唱片封套和海报。那时候，陈幼坚已经工作了十几年，买得起名牌，也会自己做衣服。而刚刚出道的张国荣，没什么钱。“正好，他的身材跟我一样，都很瘦。我就把我的衣服给他穿。”于是，张国荣的很多张海报和唱片封面上，都出现了陈幼坚的装束。陈幼坚与张国荣成为多年挚交。多年之前，陈幼坚还和曾志伟合伙开办过青年餐厅，专门为忙碌的上班族提供廉价、方便食品，在学生和职场新人中口碑颇好。

　　年过花甲的陈幼坚，希望成为中西沟通的桥梁。他在上海田子坊开设了旅游纪念品专卖店——田子坊，专门售卖自己设计的作品。他笑称，自己家的限量版T恤，要比阿玛尼的质量好。“我在国际上做的事，是去一些学校演讲、参加研讨会。谈谈设计心得以外，也有做一些跟设计没什么关系的东西，比如拍广告。我做的是一个中国人应该做的事，就是将中国人的尊严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