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街27号

　　大型展览《斯坦家族》展示此地如何成为现代艺术的摇篮

　　王蕾

　　[ 斯坦家族在战乱、生活所迫和病痛中与他们的收藏失散，所幸这些伟大作品仍在这个世界循环流转 ]

　　20世纪初，一个周六的午后，巴黎弗罗若斯27号（27 Rue De Fleurus，又译“花园街27号”）内高朋满座。海明威、詹姆斯·乔伊斯、菲兹杰拉德、毕加索、马蒂斯、亨利·罗什等名流聚集于此，为正在蓬勃发展的现代艺术和文学高谈阔论，兴奋不已。

　　这天，海明威带了一位从21世纪穿越而来的名不见经传又急于出版小说的年轻作家来，并让女主人格楚德（Gertrude Stein）“审阅”这位年轻人的初稿，为其指点迷津——这是新近上映的伍迪·艾伦时空穿越片《午夜巴黎》电影中的一个片断，而这也恰是一个世纪前现代主义风起云涌时，在巴黎真实上演的一幕。

　　美国三兄妹在巴黎

　　格楚德实有其人。她是美国现代文学作家，她最为人知晓的不仅仅是她争议颇多的、用她“绵延重复”式特殊文学语言创作的作品，而是她和她的斯坦家族对20世纪现代艺术的发现。因斯坦家族的发掘，毕加索开始被关注，而马蒂斯则是由她的兄长夫妇捧红。而当时极其前卫的野兽派、立体主义，正是在斯坦兄妹每周六举行的艺术“沙龙”里诞生。在那里每周举行新作品展览，对作品进行理论研讨，现代艺术崇尚者趋之若鹜，花园街27号正是现代艺术的摇篮。

　　19世纪末，斯坦家族在旧金山经营有轨电车公司，家境殷实。三位子女迈克尔（Michael）、莱奥（Leo）、格楚德，因为父母相继离世而彼此情感深笃。大哥迈克尔继承父业，合并了三家在旧金山的有轨电车公司，经营得非常成功，但最终还是将资产转投艺术产业，成为马蒂斯最早和时间最长的经济赞助人。二哥莱奥性情不羁，热衷远行，先后到了日本与欧洲，最后于1902年在巴黎落脚，租下了弗罗若斯27号。曾经心理学专业毕业后又研修了4年医学的格楚德则于1903年搬来与莱奥同住。

　　斯坦家族最早收藏的现代艺术作品，都曾是他们客厅墙面上的“摆设”，其中包括马蒂斯的《戴帽子的女人》、《蓝色裸女》，塞尚的《浴女》，毕加索的《牵着马的男孩》，马奈的《奥林匹亚》。其中毕加索为格楚德所画的肖像是保留时间最久，也是唯一一幅捐赠给博物馆的作品。

　　下周将从巴黎大皇宫移师纽约现代美术馆的大型展览《斯坦家族》，展出斯坦兄妹于1902~1914年间曾经收藏过的毕加索、马蒂斯、塞尚、马奈、德加、高更、雷诺尔以及皮卡比亚等现代主义大师的作品。这些作品后因战乱、生活所迫等分别出售四散在美国、法国、瑞士等艺术机构、博物馆及个人收藏者手中。从美国旧金山开始的《斯坦家族》展览，策展人将这些收藏重新聚拢来，向世人还原一个当年的“花园街27号”。

　　格楚德与毕加索

　　毕加索虽然16岁就开始孜孜不倦地创作，但一直到24岁遇到格楚德之后，才渐渐走入公众视线。

　　格楚德1905年与毕加索相识后，便要求他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画，她甚至为此先后当模特摆姿势90多次。受到塞尚《持扇女人》和一个非洲面具的启发，毕加索将格楚德的头部和脸部处理成具有多重表现力的多侧面形象。正是在这幅肖像画的创作过程中，格楚德和毕加索之间建立起友谊与信任，而这幅肖像画也成为立体主义的先驱作品，并是格楚德所有收藏品中伴随她最长时间的一幅作品。即使是一战爆发后，格楚德和同性伴侣逃难离开巴黎时，此肖像也是她随身带走的三幅作品之一。

　　虽然两人间的友情持续一生，但遗憾的是，1909年之后，随着俄罗斯富豪携着他们无底洞般的财富开始在巴黎大批搜罗法国印象派、立体派等各种流派的现代作品，毕加索的作品价格直线飙高，完全超出格楚德的经济能力，她不得不放弃购买毕加索的新作。

　　迈克夫妇与马蒂斯

　　马蒂斯《戴帽子的女人》在艺术史上被认为是野兽派的杰作，其非常态极具挑战性的色彩运用所造成的视觉冲击力，在当时的艺术界引起风暴般的争议。而第一位收藏此画的，正是斯坦家的老大迈克尔。

　　与弗罗若斯27号相距不远的夫人街58号（58 Rue De Madame），是迈克尔和妻子萨拉的家，那里挂满了马蒂斯的作品。有趣的是，最早将目光和兴趣投向马蒂斯的是斯坦家的老二莱奥。

　　在1904至1907年之间，莱奥和妹妹格楚德购买了不少马蒂斯的作品，但当他们发现马蒂斯的画越来越具有装饰性之后，渐渐对其失去了兴趣。而大哥迈克尔夫妇却开始集中地收藏马蒂斯，1908年之后的两年，他们出售了包括毕加索、塞尚在内的其他画家作品，并不断购入马蒂斯画作，以此从经济上支持当时正在艺术学院教授绘画的马蒂斯。迈克尔夫妇和马蒂斯不仅是终身朋友，也一直是其赞助人，并带着马蒂斯的前卫作品前往美国进行推广。

　　到1914年，迈克尔夫妇已收藏了马蒂斯的各种草图、素描和前野兽派风格的静物画等重要作品。就在这一年，他们决定出借19件马蒂斯藏品去柏林展出。遗憾的是，几个星期以后，一战爆发，画作被滞留在柏林。情急之中，迈克尔夫妇将这19幅画作就地出售，从此失去了他们最珍贵的藏品。

　　1935年，迈克尔夫妇离开巴黎返回故里旧金山。他们的离去让马蒂斯心情沉重，他在给他们的信中伤感地写下这样的字句：“我觉得仿佛我最好的观众随你们而去。”

　　根据美国学者雪莉·诺娜伯格去年7月做的一次关于“萨拉·斯坦将马蒂斯带到美国”的讲座上介绍，晚年的萨拉挣扎于老年痴呆之中，以极低价格甩卖她的收藏品，那幅著名的《戴帽子的女人》被萨拉的好友爱丽丝·哈斯以20000美元购入，并捐献给旧金山现代美术馆。而马蒂斯写给萨拉的信件也被萨拉全部销毁，仿佛要将她毕生沉醉的美好统统抹去。

　　斯坦家族在战乱、生活所迫和病痛中与他们伟大的收藏失散，所幸的是，这些伟大作品及其艺术神灵，正在这个世界循环流转，绵延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