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之魅

　　尽管国土面积只有区区38万平方公里，日本对世界流行文化的辐射力却远超其地理的疆界

　　陆维止

　　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的“日本艺术叙事”（Storytelling in Japanese Art）是一个由展览、叙事、阅读、视听构成的奇妙组合。来自各大博物馆的国宝级手卷、立轴、屏风、典籍勾勒出华丽而深邃的叙事语境，向我们揭示出艺术叙事的无限可能。

　　艺术的叙事，叙事的艺术

　　据大都会亚洲艺术部高级研究员、策展人渡边雅子介绍，本次展出的100余幅作品多诞生于13~19世纪之间，其中最具代表性的20份手卷乃是公元8世纪自中土传入日本岛的绘图佛经。尽管同样是以自然逼真的细节取胜，日本画师与中国同行的最大区别在于，后者寄情于山水之间，向往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境界；前者却是以山水为舞台，呈现世间百态，回味现实人生。因此，日本手卷更像是一部原始电影，感性的表现力、强烈的动感、流畅的笔触、鲜活的体验赋予了它们一种不同寻常的现代感与直觉性。

　　展厅入口处的五联式《北野天神传奇绘卷》即是一幅上承中国水墨画、下接浮世绘的传世之作，13世纪镰仓时代所特有的半透明油墨更是罕见至极。该绘卷以一种引人入胜的笔触追忆了9世纪平安时期诗人兼政治家菅原道真的生前身后。这位宇多天皇的右大臣遭反对派藤原时平诬蔑，被流放至九州大宰府，不久后便郁郁而终；死后怨灵不散，天灾频仍，洪水、火灾、雷击致多人丧生。画中既有身形伟岸、怒目圆睁的黑甲雷神降灾于人间，亦有高僧日像不畏艰险下地府平息怨灵。日像在龙窟虔心祷告、入地狱勇斗九尾喷火兽、建神庙行祭祀之礼的传说均有生动展现，背景画面多是空旷的庭院或渺无人迹的草莽荒原，随情节发展，笔触由轻柔倏然转为凄厉，其艺术水准亦不在历史价值之下。早在1925年，这组绘卷便被大都会收入囊中，直到今天才首度同台亮相。因此，光是一睹北野天神真颜，便足以值回票价。

　　叙事与图像

　　“日本艺术叙事”并非学院派的历史考据，而是力图追寻不同叙事风格、不同绘画流派相互缭绕、相互交融的痕迹，既有多主题的丰富层次感，亦不乏编年体的严谨有序。来自不同时代的不同故事似乎是为了证明同一个真理：只要插上想象力的翅膀，古老的传奇亦可突破时空的界限，在新的语境下呈现出新的面貌。

　　从创建神社、信徒飞升的传说到歌颂君王伟业的战争史诗，直至以女性为主角的悲剧爱情故事，无论叙事媒介如何演化更新，图像永远都是贯穿于历代传奇故事中的一根红线。

　　至于那只六腿红漆柜与艺术的叙事究竟有何干系？要想知道答案，不妨试着读懂屏风上的故事：一位武士砍下了恶魔的手臂并将其藏在漆盒中，恶魔化作武士母亲的模样，诱使他交出断臂；在第二张屏风上，恶魔攥着鲜血淋漓的手臂落荒而逃。据介绍，漆柜本是一对，有红、黑两种颜色，是国宝级漆器大师柴田志新（1807~1891年）的作品。另一只黑漆柜现被安放于尽头处的专题展厅“百鬼夜行”中，并以千奇百怪的妖魔鬼怪为主角。看过这些异形生物，你会发现，一幅12世纪卷轴上的卡哇伊版小鬼乃是今天日本漫画人物的最早雏形。至于斯皮格曼是否曾向日本的“百鬼”偷师，就不得而知了。

　　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尽管国土面积只有区区38万平方公里，日本对世界流行文化的辐射力却远远超越了地理的疆界。是什么造就了日本文化的强大生命力？大都会的艺术展或许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但至少，它令我们更为真切地意识到艺术叙事的无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