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视影业CEO张昭:我是被一盘饺子打倒的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2-03-13 15:56 来源: 《东方企业家》杂志那一年,我回国。那时,光线在紫竹桥,我下飞机打个的就过去了。我和王长田从下午一直聊到晚上12点。忘记谁说,咱们去吃饭吧。那时候是冬天,穿上衣服就出门了。他说不用,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一大盒饺子,又从右边的抽屉,拿出三种辣酱。
我之前每天就一个问题,上哪儿吃去,北京城差不多都吃遍了,突然碰到这样的,冲击挺大。长田还说,“这个饺子是我妈包的。”
这个很厉害,一下就把我打倒了,彻底把我打倒了。他邀请我加入,我说可以。一盘饺子,我看到了中国民营企业家有希望。当时真是想都没想,就签了。
当时,我的职位是艺术总监,长田给我安排了一间办公室,很小的,没有窗户,一个办公桌一个沙发。三天后,我去上班,突然发现我所有的办公用品都在门口,里面已经摆上剪切机了。我心说,怎么回事儿?把我扫地出门了?后来,才知道,到年底了,光线要赶节目,没有机房。
弄完了,长田把那个行政主任叫出来,大骂一顿。他说,开什么玩笑,这是张总的办公室,你就不能到我的办公室来吗?骂完了,那人就给我赔礼道歉。当时的光线,作为民营企业,要应付市场,没有规矩,没有管理模式,大家就一个想法,市场很大,要赶紧出东西。
到2005年的时候,我做新的产品的规划,业务升级,从《娱乐现场》一档节目做到很多,想发展互联网,但是到这儿卡壳了。我记得很清楚的,光线15个人,开会讨论,要不要做,怎么做一个互联网的集团。我记得,加上长田一共3个人非常激动,他们传达的信号是,哪怕把现在的业务都扔掉,也要做互联网。而私底下,只有我支持他,另外11个人,不支持。当时,民营公司制作经营是最最重要的,长田也不可能搞个一言堂,一锤定音。
后来,2005年底的时候,光线想要做电影产业。我们在北京郊外开会,也是十几个人。长田坐我旁边,就问我,公司要不要做电影?吵了一下午,有的说,我们是一个电视栏目公司,为什么要做电影?就跟说不要做互联网一样。
最后,我急了。我说,跟你们这么说,反正我的专业就是做电影,到哪个公司我都做电影,如果,今天不做电影,5年以后,你们一定把肠子悔青了。我已经看到这个机会了,就跟互联网的机会一样,当时电影还没有那么大的风险。最后,当然是做了。
你知道,互联网行业人的思维跟做电视是反着的,你电视行业认为对的,互联网可能就觉得不对;反之亦然。互联网创业是把不可能做成可能。电视是从可能保持可能。商业模式,商业风险的判断,互联网是全新的,不是从传统中业务中就能长出来的东西。可电影和电视还有点儿相似。
我们第一部电影是《伤城》,梁朝伟、金城武和舒淇。2006年底的《伤城》,我们跟张伟平打了一架。当时,正好碰到周润发和周杰伦演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我们做了很多创意,他是满城,我们是伤城。市场的策略定位是《满城尽带黄金甲》是一只恐龙。我们就是骑在恐龙脖子上的牧童。恐龙蹦的越厉害,牧童越精彩。市场策略是赢了,8000多万票房。
那时,我正式回归到电影行业。
现在,中国各个公司都在截取美国电影发展史的不同的时点,并有创造性的改变。美国电影史简单地讲,第一个阶段是经纪人、绑定几个大导演的模式,最后可能发展到娱乐地产,像迪斯尼乐园,这是六七十年代的主流。70代以后走的是产业链整合,制作发行放映,后来把放映会去掉了。最为突出是美国,把影院这块切掉以后,形成了全球的八大公司。等到80年代末的时候,传媒集团开始对电影公司控制。现在中国的电影行业,所有的民营公司都是有模式的,只是大家的起点不太一样,于冬就是制作发行,光线也是一样,只作投资发行。
我认为,光线最成功的事情是,从一开始就提出了要以营销为主,而不是产品为主的模式。当时,我们是基于市场制作产品,模式很对。优势不多说。
很长一段时间,我跟长田合作得挺好,他对我也不错。但是,有几个问题,第一、实际上是中国电影碰到一个拐点。在2010年初的时候,我感受到这个市场的拐点,大量的人进入这个市场,是产品驱动型的。2010年,中国有500多部电影,2011年会达到700多部,导致的结果是,有很多电影院,好多电影。但是,如何把更多的观众吸引过来,这个问题没有考虑的。有终端,没有渠道;有产品,没有渠道。观众都在家呢,都在办公室呢。你通过宣传,大量的关于电影的信息,可观众是无从选择的。观众可能就知道,大片。但是700多部里面只有几部这样的,十部都不到,剩下的怎么办?
没有渠道,光开电影院,光拍片子是没有用的。2009年票房是60多个亿,2010年是100个亿,增长了40个亿,增加了66%之多。2011年,最多是130个亿,增长降低了一半。也就是说,产品增加了那么多,电影院增加了那么多,可是你的票房起不来,票房的增长远远赶不上产品的速度。票房分流了。这些我在好多场合说过,当时有一些人很乐观,他们认为中国电影票房很快会到300个亿。这些人呼吁大家多建电影院,多拍电影,可是,我说,他们不会注意,影院的投资和影视的投资是不一样的。
现在我们是什么运营的呢?先是做拷贝交给中影,放不放电影的权力全部在影院。现在,我们永远是乙方,求着他们放电影。
比如说,张伟平(北京新画面影业董事长、电影制片人,张艺谋合作伙伴)对着某个电影院说,你两年都没有及时跟我结账,违反合同,第三年,新电影不在你的影院放了。这样影院一定急了,可能对面就是星美,星美有片子,我没有片子。就赶紧把账结了。
到了这个时候就对了,影院就是渠道,不是主宰的。谁是主宰的?发行方,现在哪有渠道说了算的,都成了黄光裕了。
最怪的是,现在,整个产业链最大的利益不是电影行业,是房地产商。他们与影院的分账,大头都给房地产商。如果把这部分还利给中间的营销环节,前面的制片环节,产品的质量才能提高,才能对得起消费者。
电影行业有一个问题,渠道特性不像美国那样,可以兼并。因此,中国的电影终端是不能统一的。终端是由过去的省电影公司所属的影院决定,这是中国特色,这是国有资产。
我没有泼人家凉水的意思,我只想说出心里话。2010年的两岸三地导演的年会,最后一天,主办方搞了一个企业家和导演的联谊。台上坐了一些人,我是最后一个;前面的几位都是老板,我的身份是职业经理人加老板。我最后一个说话。当时大家还是多少家电影院,多少票房。我看前面几个人讲的时候,马云在后面低着头玩手机,一脸不屑的样子。轮到我说,我说道,“今天,我们坐在这个台上,5年以后,坐在这里的还是我们吗?”我一看,马云抬头了。
我离开的第二原因是,有一些数字让做传统电影的人睡不着觉。中国国产电影观影人群最高峰值是3500多万人,票房是7个亿,但是,有多少互联网人群呢?5个亿!
我在美国呆了许多年,对电影的发展史比较熟。到现在,虽然这个电影产业存活了,但是这个产业里面谁存活了,这是很大的事。我问了自己,也问了别人,5年以后,10年以后,还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在这儿坐着。当腾讯说花掉6个亿,买下华谊6.7%的股份的时候,你能不紧张吗。
这些年,我还在想的是中国电影业的发展并没有经过产业化的过程,没有真正能够做成策略型的企业。大家都是战略有道理,执行力很强。可是,在战略与执行之间呢,可行的执行策略没有。所以,上溯到战略只能是误事的战略。现在行业里的一些公司消失了,不是没有战略想法,执行团队也很强,可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没了,这就是很重要的一个问题。
我认为,现在这个行业缺少策略性企业家,他的责任是带着企业一步一步接地气地往前走,最为明显的问题是,比如说大家都在讲并购,可并购来了之后怎么办?
个人有个人的经历,如果长田像一只骆驼,光线是一家骆驼型公司,可这不是我想做的。所以我再次离开。
光线有一个不可复制的模式,这些年来,光线做得比较顺利,是因为建立了地面的管理系统,是以营销为导向的管理系统。也就是说,光线是第一个在中国,在全国40多个城市建立了营销点。通过这些点,公司的员工负责跟这个城市的电影院一个一个进行点对点的服务。这就是当时光线的模式,凭借这些光线发展非常稳健。但是,天下没有哪个系统是长久的。问题倒不是说这个模式有问题,问题是我们的时代已经变化了,形势比人强。互联网已经不是一个行业,它是一个生活方式,它把所有的消费形式都改变了。这是一个大问题。
从个人来讲,我是很矛盾的。我在这个企业八九年了,做得也很好,又在光线上市之前离开,但是,这是一个选择。我一直立志做一个中国电影产业化的推手,这是我的事业驱动力,但是也不想错过互联网的机会。
我一直努力用创新的方式做事。1990年,我复旦研究生毕业后就出国了。我想去那儿以后学电影,在国内学习拍了一点东西,也有点儿成绩,有些电影的奖项。1997年回来时,我一方面做室外的电视剧,叫《情感牵动》,主要写留学生归来;另外,我在跟美国合拍一部片子,我做制作人。1997年是中国电影市场几个导演拍死了几个公司。我很痛苦,觉得自己一身武艺,满腔热情的回国,体制问题是有准备的,但是市场问题没有准备。
2000年,我监制了《太空绑架》,这是上海电影制片厂与美国合拍的电影,讲述一群中国和美国孩子从外太空共同拯救一只熊猫的故事。影片一上映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关注。
正好苦闷的时候,有人找我去政府部门。当时,国内想用各种方法提高中国国际上的地位,其中有一个手段就是影视。做这个事很有意思,我过去是一个做片子的人,可是这个事是要做生意的,有如何投放市场,钱怎么回来的问题。所以,我去一心做项目、媒体合作,说白了就是做市场。当时,一些外国朋友说我是,“脖子上挂着中国传媒大门金钥匙。”其实我是管钥匙的。这个感觉是挺虚荣。我在政府部门一呆就三年多的时间,越做越有左腿绊右腿之感,跑得越快越如此。2003年时,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张昭,乐视影业首席执行官、执行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