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吻增长”：两广产能置换数字游戏

　　龙飞

　　2012年5月底，中国钢铁行业又开始了一波跃进式的新项目启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无疑是宝钢湛江项目以及由广西钢铁集团运作的防城港项目。

　　两大千万吨级的项目同时获批，外界质疑声不断。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我国钢铁业的严重产能过剩。

　　在这种背景下，两大投资超过1300亿元的项目却逆市投产，不禁让人疑虑重重。两大项目均为1000万吨的高端钢材，而且项目距离不过200公里。市场有足够能力消化这庞大的钢铁产能吗？

　　在5月底举行的钢铁产业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专题工作会上，国家发改委产业协调司副巡视员李忠娟强调，国家发改委核准广东湛江、广西防城港钢铁基地项目，是以压缩钢铁产能为前提的。但《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所谓的压缩钢铁产能其实另有隐情。

　　压缩产能却不减少产量

　　“湛江项目什么时候正式投产，我们什么时候关炉熄火。”广钢董秘杨耀兴如是对记者说。

　　按官方说法，两广为了上述两大项目作出了巨大牺牲。广东累计压缩粗钢产能1614万吨，广西和武钢累计压缩粗钢产能1070万吨。但记者在翻查两地粗钢产量统计时却得不到相应的数据支持。

　　国家统计局的数据显示，广东粗钢由2003年的近600万吨，增长到2010年的1235.51万吨，除了2006年与2008年产量分别下调3.9%和7.6%以外，其余年份产量均同比增长，2009年、2010年两年分别增长了5.6%和10%。

　　广西粗钢产量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从2003年的206.2万吨猛增至2010年的1204.57万吨。年年增长，翻了五倍。2009年、2010年更分别同比增长27.7%及20%。即使是经济收缩的2008年也录得超过20万吨的增长。那么所谓的压缩产能体现在何处？

　　“产能与产量是两个概念，淘汰落后产能并不等于减少产量。”华南某大型钢铁企业的负责人表示。

　　从税收以及稳定就业的角度看，地方政府更习惯于用新设备替代所谓的落后产能。6月14日，沙钢集团安阳永兴钢铁有限公司举行了一个淘汰落后产能拆解仪式，当场拆除了两台30吨转炉及连铸设备，据说一共淘汰落后炼钢产能100万吨。但实际上早在2011年，该公司就用技改的名义，建设了120吨转炉以及连铸设备，而且再加建了两座1080立米高炉。投资完成后，该公司的产能反而从原本的炼钢300万吨提升到年产500万吨。

　　按照发改委的信息，防城港项目启动需要压缩1070万吨产能，由广西和武钢“对半”，广西压缩570万吨，武钢压缩500万吨。

　　早在2010年，广西就宣布当年要淘汰200万吨的落后产能。其中标志性事件是当年7月23日，广西自治区副主席林念修带队拆除广西柳州钢铁集团两座高炉，官方说法是“拆除柳钢425立方米、306立方米两座高炉，是广西进一步履行淘汰落后钢铁产能承诺的重大举措……体现建设防城港大型钢铁基地的强烈愿望。”

　　柳钢是广西最大的钢铁集团，也是防城港项目的投资方之一。但拆除了两座高炉后，柳钢产能却不减反增。2009年底该集团公司钢产量为800万吨，2010年底就突破1000万吨。2011年柳钢钢材产量为1038.67万吨。与此同时，柳钢的升级改造工程不断，2011年10月，该公司上马150吨新转炉，项目建成后将新增年产能300万吨。

　　武钢要压缩的500万吨产能又将如何？6月初，记者致电武钢查询，该集团表示压缩计划在调整当中，暂时还未公布。武汉当地知情人士告诉记者，武钢是湖北的纳税大户。据市场人士推算，武钢每压缩100万吨产能会减少当地1.8亿元的税收，地方政府对此颇为关注，“湖北没理由为广西的项目牺牲自己的利益。”他对记者说。武钢旗下有昆钢、青山本部、鄂钢、柳钢等子公司。怎么压缩，压缩哪里的产能，压缩后会否就地升级？还有许多难题，需要武钢一一化解。

　　相对于防城港项目淘汰产能的利益纠葛，复杂纷呈，湛江项目则稍显明晰，该项目需要淘汰的产能均由广东一力承担。“广东对湛江钢铁项目的支持不遗余力。”湛江市长王中丙表示。尽管广东经济位于全国前列，但钢铁产量却一直不高。广东除了广钢（广州钢铁集团）、韶钢（韶山钢铁集团）两大钢铁集团外，主要是粤北地区梅州、河源等地的中小型钢厂。

　　广钢作为淘汰产能的主力，早在湛江项目申请之初，国家发改委明确提出，“湛江钢铁项目如果结合广州城市钢厂搬迁，获批的可能性会大增。”王中丙撰文透露。

　　湛江钢铁项目获批后，广钢也是态度明确。广东省钢铁工业协会秘书长冯炳文表示，重组后的广钢集团将退出钢铁业，淘汰其位于广州市区的总部150万吨的钢铁产能，以及关停旗下珠江钢铁厂200万吨产能。“曾经广东最好，历史最悠久，并获得多项世界第一”的广钢将淘汰的产能指标转移给湛江项目。

　　另一方面，从2006年开始，对于粤北各市的小型钢厂，广东通过环保、信贷、行政等手段陆续淘汰。2008年，广东与12个地级市、县级市分别签订了淘汰落后钢铁产能责任书，把淘汰落后产能作为官员考核的重点项目。

　　“2003年以前，对当地有明显税收支持的小钢厂，地方政府会采取异地搬迁或技术升级等方式，把这些小钢厂扶持起来。”河源德润钢铁有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林向前透露，该公司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立的。但在2003年以后，就地升级的民营钢厂通过审批的难度越来越大。而且新设备的投资动辄以亿元计算，没有当地政府及银行信贷的支持，这些中小型民营钢厂难以扩张产能。

　　而相对于广钢的直接关停，韶钢的态度就稍显模糊，在淘汰落后产能的同时，也同时在升级设备。

　　过剩的产能和萎靡的需求

　　实际上，尽管从2005年开始国家三令五申要求淘汰落后产能，新增产能需要取得相关核准手续，但近年偷偷扩充产能的钢铁企业并不罕见。6月1日，国家审计署公布的审计结果显示，鞍钢、宝钢和武钢均有不同程度违规新增产能问题。

　　审计公告显示，2006~2010年间，宝钢集团所属宁波钢铁有限公司等单位未经核准或超出核准规模，违规新建炼钢产能666万吨；武钢集团同样有类似问题，从2005~2010年，武钢集团及部分所属单位违规扩大炼钢产能938万吨。未按发改委批复要求淘汰落后炼钢产能530万吨。

　　正因为这些年的大炼钢铁，行业产能过剩的问题越发严重。4月22日，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副秘书长李新创在一个研讨会上称，钢铁业现有产能可能已超过年产9亿吨水准，去年国内钢材消费加上出口不足7亿吨，产能与消费之间有明显落差。

　　另一方面，钢铁行业的下游需求却萎靡不振。据统计，2012年1~4月全国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同比增长20.2%，已经连续12个月下滑，逼近20%的整数关口，再次创下2003年以来的新低。这让钢铁全行业处于亏损边缘。

　　据中国钢铁工业协会统计，1~4月全行业实现利润11.5亿元，降幅高达96.7%。一季度，上市钢铁企业几乎全面报亏，首钢股份亏逾1.4亿元，华菱钢铁亏6.9亿元，鞍钢股份亏18.9亿元。

　　而正在上马的湛江、防城港两大钢铁基地能否如各方所愿，似乎也成为一个未知数。

　　本版文章均由本报记者龙飞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