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佛龙巴西漏油启示录

　　文|特约记者 毕玉明(发自巴西圣保罗)

　　就在康菲石油在渤海漏油事件中反复“变脸”之时，同样漏油的雪佛龙公司却在巴西遭遇到没有上限的“环境处罚”，同时其在巴西的经营也将面临困顿之忧。

　　11月初，巴西东南海域坎普斯盆地弗拉德石油开采区块发现漏油，虽然影响没有去年BP漏油事件恶劣，但在巴西海上石油开采史上是一次严重的事故。

　　到目前为止，雪佛龙宣称漏油源头已被完全封堵，但巴西各相关机构的调查工作也在进行之中。雪佛龙不仅将面临巨额经济处罚，同时在巴西海上石油开采业务也可能将遭遇巴西政府的“政策狙击”。

　　漏油还在继续？

　　12月12日，雪佛龙巴西公司环境事务负责人皮门塔在里约州马卡埃市举行的听证会上承认，尽管漏油源头已被封堵，但现在还有“残油”从坎普斯盆地的裂缝中渗出。

　　他指出，在发现漏油4天后，也就是在11月13日，公司就已经完全封堵了漏油的源头，所以现在海水中的原油有可能是之前残存在岩石缝隙中的“残油”。对于“残油”何时漏完，雪佛龙表示无法给出具体期限，但可以保证“残油越来越少”。

　　在听证会上，皮门塔还指出，再次发生漏油和油污污染海滩的可能性都很小，但是他拒绝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

　　里约联邦大学工程研究院教授艾斯特芬指出，如果现在还有原油从岩缝中渗出，那么雪佛龙应该再次确认漏油的油井是否完全封好。不过他也认为，漏油到达海滩的可能性极小，因为事发海域洋流方向主要是向东流向非洲，而且漏油量也较少。

　　在这次听证会上，雪佛龙给出的总漏油量为2400桶，但里约州政府相信漏油量至少有5000桶。

　　漏油事件发生后，雪佛龙巴西公司总裁巴克在电视访谈中说，漏油是由于公司在钻探一口新的油井时错估了压力，作业中使用的泥浆重力不足，导致位于海平面以下2278米的油井底部漏油后，原油通过井壁保护层上的一个裂缝进入了周围的岩层中，再从位于海平面以下1200米的岩层表面裂缝渗出后进入海水，最后升至海面形成面积约11.8平方公里油污带被人发现。

　　巴克还表示，漏油可能开始于11月7日，作业中使用的美国Transocean公司的设备没有问题。该公司也是去年英国石油墨西哥湾漏油事件中的合作公司。

　　但对于雪佛龙漏油原因的解释，巴西舆论却提出自己的质疑，因为雪佛龙已经在同一区块有11口油井正常生产，很难“错误估计压力”，他们怀疑这家美国石油公司私自尝试开采盐下层石油，因为技术不过关而出现了问题。

　　2010年巴西法律规定，位于深海的盐下层石油的实际开采操作只能由国企巴西石油进行。

　　对于人们的这个疑问，巴西石油工程师协会主席西凯拉并不赞同。他指出，雪佛龙没有条件进行盐下层开采，他们在钻探中使用的声波探测技术是35年前的技术，对于开采盐下层石油“已经过时”。他相信，漏油是由一系列技术上的操作失误和处理不当造成的。

　　尽管争论还没有结果，但是已经明确的结果是，雪佛龙将遭遇没有上限的“环境处罚”。

　　“环境处罚”没有上限

　　根据巴西法律规定，检察院不但可以介入民事诉讼，还可以提起民事诉讼。发现漏油后仅10天，在距离漏油点较近的科伊塔卡则斯杜坎普斯市，联邦检察院公诉人奥利韦拉就对雪佛龙提起了民事诉讼。

　　随后在11月21日，巴西环境和可再生资源局(以下简称巴西环境局)对雪佛龙开出了第一张罚单，罚金为5000万雷亚尔(约合2700万美元)，“罪名”是破坏环境。

　　与此同时，巴西联邦警察局正在对漏油事件相关负责人展开调查，包括查阅雪佛龙内部的《项目环境影响评估》、《钻井施工计划》等文件，根据巴西法律的“双罚制”，相关法人和自然人都将受到指控，其中“废物污染环境罪”是一项刑事犯罪。

　　巴西石油署也对雪佛龙提起了行政诉讼，并且正在研究对雪佛龙进行两项处罚，据当地媒体报道，罚金总额可能达到1亿雷亚尔(约合5400万美元)。

　　同一个漏油事件，巴西检方、警方和代表政府的相关机构同时反应，工作平行开展，律师弗拉维奥认为，这恰好符合巴西法律的特点，他指出，不仅这些程序相互独立，而且对漏油造成的环境损失的索赔累计额没有上限。

　　环境部部长伊莎贝拉·特谢拉11月底宣称，除目前下属的环境局已经开出罚单的5000万雷亚尔外，巴西政府还可能依据不同的法律条款对雪佛龙进行更多处罚，如“这一项罚5000万，另一项罚1000万”。

　　目前，巴西环境局正在考虑以“缺乏应急方案”的名义再向雪佛龙罚款1000万雷亚尔(约合540万美元)，里约环保司司长明克也宣称要通过司法机关对雪佛龙提出民事诉讼，因其对海洋和沿海的生态环境造成的破坏进行索赔，索赔金额也有可能达到1亿雷亚尔。

　　12月中旬，雪佛龙又迎来了漏油事件发生后来自官方最大的压力：巴西联邦检察院正式对其提起民事诉讼，为漏油造成的环境和社会损失索赔200亿雷亚尔(约合108亿美元)，并要求雪佛龙彻底停止在巴西的一切活动。

　　公诉人指出，雪佛龙错误地估计了事故的大小，企图拖延封堵漏油油井和渗油岩缝的时间，而且向巴西石油署瞒报了信息。不过就在同一天，雪佛龙发表声明说，还没有接到任何官方形式的相关通知。

　　虽然有人认为，面对多管齐下的处罚，雪佛龙俨然变成了巴西各方嘴边的肥肉，不过一家巴西律师组织表示，雪佛龙在多个司法领域都触犯了法律。绿色和平组织巴西协调员贡萨维斯也强调，这是巴西历史上一次严重的漏油事故，只罚5000万雷亚尔并不足够。

　　也许就像律师弗拉维奥所说：“时代不同了，现在司法文化逐渐成熟，司法手段也更完善，同时社会给予环保事业的压力也更大。”

　　巴西石油“不作为”

　　在雪佛龙遭遇重罚之际，作为主要合同方的巴西石油同样遭遇着舆论的指责。

　　这次发生漏油的弗拉德区块，由美国公司雪佛龙、巴西国企巴西石油公司和日本公司Frade Japao Petroleo limitada(FJPL)共同投资，项目总投资28亿美元。雪佛龙拥有51.7%的股份，巴西石油和日本公司的股份分别占30%和18.3%。整个项目的实际开采操作由雪佛龙负责。

　　事发之后，巴油一直没有对此表态，而是指出需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是雪佛龙公司。巴油总裁加布里埃利在各种采访中也都多次拒绝谈论此事。

　　不过，日前里约劳动检察院宣布开始对巴西石油进行调查，原因是事故发生期间，有一名负责安全的巴油技术人员在平台上。检方称，有巴油的人员在场并不违法，但如果事实认定，巴油对漏油事件要承担的责任肯定会更大。

　　对此，巴油随后在官网上发布了一句话评论：不做评论。

　　巴西媒体认为，有巴油的技术人员在场，可能意味着这家巴西最大的国企参与弗拉德区块开采的程度比对外宣称的要大，所以也要对漏油事件承担责任。

　　里约劳动检察院透露，已经向巴西石油署请求一份漏油发生时和此前在作业平台上的人员名单。此外，检方调查的内容还包括钻井平台的安全状况和雪佛龙是否在坎普斯盆地的开采活动中违法雇佣了外国工程师。

　　漏油事件使得巴西开始对深海石油开采政策出现了某种转向的迹象。

　　巴西东南部海域海平面以下7000多米深的盐下层蕴含着巨大的石油储备，巴西石油总裁加布里埃利曾经预测，到2020年盐下层石油的日产量将达到200万桶。

　　巴西2010年颁布的法律规定，通过拍卖来决定每一口油井开采权的归属，但是每口油井开采的操作方均为巴西石油，巴油占合作项目中30%的股份。西凯拉认为，巴西石油掌握了深海开采的技术，全权委托巴油开采盐下层石油，既可以减少风险又能确保石油资源能够真正造福巴西人民。目前，专门针对盐下层石油区块的拍卖还迟迟没有举行。

　　“在雪佛龙事件之后，需要重新审视通过拍卖来分配盐下层石油开采权的法律”，巴西石油工程师协会主席西凯拉说。他认为，发生在坎普斯盆地的这场环境灾难带来了一个重审盐下层石油相关法律的机会，而作为实际进行盐下层石油开采的企业，巴西石油或许可以单独完成开采的全过程而不需要依靠和外国公司合作。

　　巴西坎普斯大学教授提热尔认为，盐下层石油开采的成功需要先进的技术，但更需要更加严格的监管。比起技术上的挑战，管理机构的严格、公正和正确地监管更为重要。但他指出，目前全世界范围内都存在着对管理机构这样那样的信任危机。

　　11月底，巴西石油署宣布，雪佛龙可以继续在弗拉德区块其他油井的生产，但暂时不能钻探新的油井，不能参与新的区块拍卖，也不能从其他公司手中购买已经卖出的区块。

　　此外，石油署负责人利马还表示，美国公司雪佛龙在石油署对企业的分类中，属于可以购买盐下层石油开采权的A类，但漏油事件可能会使雪佛龙降级，使之无权购买盐下层石油的开采权。

　　在遭遇漏油事件后的一系列冲击波，雪佛龙在巴西的未来之路也蒙上了一层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