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下的美国经济政策大拼盘

　　影响谁能在2012年问鼎白宫的是两个经济因素：首先是对美国经济复苏速度和步调的担心；其次是选民到底最关心经济复苏的哪个部分，既有可能是失业率，也有可能是个人收入

　　■  本刊特约撰稿  蒋旭峰  (发自华盛顿)

　　“超级星期二”在美国总统大选年的预选阶段具有分水岭的指标意义。今年在有10个州同时举行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预选的3月6日这个星期二，共和党阵营领头羊米特·罗姆尼的夫人安·罗姆尼如此告诉自己丈夫：“在这个大选年，美国女性关心的是就业岗位、经济和债务。”

　　安·罗姆尼的开场白切合大多数美国民众的心声。尽管失业率已经连续5个月小步下滑，但截止2月份，美国的失业率依旧高达8.3%；从年初到3月18日，美国油价一路攀升，全美平均油价已经上涨了超过15%，达到每加仑3.88美元，离2008年夏天创下的每加仑4.11美元的历史高位不远；在去年底两党就公共债务上限和预算问题引发驴象大战后，两党互有输赢，目前在大选年都采取了相对克制的党派斗争姿态，避免不够克制的博弈导致本党支持率缩水，但当前已经超过15.4万亿美元的公共债务和持续累积的债务态势无疑是汤姆叔叔小屋里的一颗定时炸弹。

　　如今，4位竞选人的经济政策主张已基本亮相，同奥巴马阵营的财政、能源等经济政策主张泾渭分明。尽管多项民调显示，奥巴马目前在选民中的支持度高于4位共和党总统竞选人，但是两党经济政策的最终走势是一个互相影响、互相钳制的动态进程，且如果民意的天枰倒向共和党阵营，那将会使得当前美国的经济政策面貌发生极大改观。

　　财政政策分野

　　关于政府开支和税收政策的财政政策无疑是民主、共和两党激辩的焦点。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的观点恰好印证两党的关切和政治分歧点：“政府预算应当平衡，国库应当殷实，公共债务应当减少，政府官员的骄狂态度应当克制，对外援助应当减少来避免罗马破产，民众应当让他们去工作，而不要坐等政府援手。”

　　“赤字总统”、“大政府总统”、“福利社会总统”、“食品券总统”是一堆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给奥巴马扣上的帽子，可以体现两党在财政和与之相关的医疗等社会治理议题上的视野分歧。

　　根据美国无党派的国会预算局估测，在今年9月底结束的2012财年，美国联邦政府财政赤字将达1.2万亿美元，这标志着奥巴马担任总统任内的4个财年，美国联邦政府的财政赤字连年突破1万亿美元。这种史无前例的情况一方面反映了金融危机对美国税源的冲击以及引发失业救济金等开支增加；另一方面则凸显两党在经济治理观念上的分野。在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已经连续10个季度增长的背景下，民主党阵营依旧不愿意减少在失业救济、食品券等领域的开支，力图用凯恩斯主义的扩张性财政政策来提振社会有效需求。共和党阵营则要求政府尽快退市和减少监管，精简政府支出，从而让市场机制发挥更大的作用。

　　税收政策是财政政策的关键部分，尽管美国两党都连续数年攻击当前的美国税制繁缛、陈旧，但是并未动真格地拿出税收改革方案，毕竟税收杠杆影响甚广，税收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美国上一轮大规模的税收改革发生在里根总统任内，那轮税改耗时数年之久。

　　近月来，两党却都有大动静。2月22日，奥巴马政府宣布推动企业所得税改革；3月20日，共和党借其掌控的众议院推出新一财年的预算决议之际，高调宣布启动企业所得税和个人所得税改革。专家认为，税改在大选举行前半年内完成的可能性极小，此时提出税改主张主要是打大选牌，使得各自阵营的经济政策亮剑。此外，共和党的4位总统竞选人也提出了各种形式的税改主张，与白宫形成针锋相对之势。

　　个人收入所得税、雇主和雇员缴纳的用于社保体系的薪资税、企业所得税是联邦政府的三大税源。在第一大税源个人收入所得税方面，奥巴马政府建议将家庭年收入在25万美元以上的家庭收入所得税，从当前的35%回调至2001年小布什政府减税前的39.6%，对中低收入者的减税政策维持不变。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罗姆尼并没提出激进的单一税主张，而是提议将现行的个人收入所得税率降低1/5，将富人的最高收入所得税率从35%降至28%。

　　在第二大税源薪资税上，奥巴马政府2010年底与共和党激烈博弈的结果，是将小布什时代的减税政策延期两年至2012年底。2011年和2012年，白宫经历了数次关门危机，争锋的主要焦点就是涉及1.5亿美国工薪族的薪资税问题。今年2月，两党终于达成了将薪资税减税2个百分点延长至2012年底的方案，因为共和党阵营意识到，在大选年让工薪阶层难堪，有违他们一贯赞成的减税立场，也会失去较多平民选票。

　　在第三大税源企业所得税上，奥巴马政府主张将美国联邦企业所得税最高税率从35%降至28%，为了鼓励清洁能源等制造业的发展，联邦政府将通过多种税收优惠使这些制造企业实际缴纳的企业所得税率不高于25%。提出建议但无需自己买单的共和党总统竞选人给企业开出了一堆“甜头”：罗姆尼提议将企业所得税率降至25%；桑托勒姆提议制造业公司不缴纳企业所得税，其他公司只缴纳17.5%的企业所得税；得克萨斯州联邦众议员罗恩·保罗提议将企业所得税率调降至15%；前众议长金里奇更建议将企业所得税率调低至12.5%。

　　造成当前美国贫富悬殊拉大的一大原因在于过低的资本利得税，巴菲特、罗姆尼等超级富豪的主要收入来自股息等投资收益，目前美国投资人士缴纳的资本利得税率仅有15%，成为民众多年来诟病的对象。

　　总体而言，奥巴马和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在为各自票源减税的大方向上没有区别，差别只在于减税幅度和受益群体。共和党致力于维持给富豪阶层的减税政策；民主党则极力争取给中低收入选民维持低税收优惠，取消给富人的减税政策。改革必有成本，美国无党派的联邦预算委员会近日公布报告称，在4位共和党总统竞选人中，仅有保罗一人的政策主张在入主白宫后可以降低美国赤字，其他3人都会增加美国赤字。

　　与共和党4位竞选人遥相呼应的是，有共和党“军师”之称的国会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主席保罗·瑞安3月20日提出对美国的个人收入所得税和企业所得税体制进行全面改革，他提议将美国当前6档的个人收入所得税率简化为10%和25%两档，最高税率从35%降至25%，同时通过减少税收漏洞来扩大税基。

　　瑞安的个人所得税改革思路和当前共和党总统主要竞选人“降低税率、简化税则”的改革思路相似，该计划得到美国会众议长博纳等共和党高层的支持，宣告在大选年两党将就税改问题正面交锋。但是，瑞安提议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削减超过180亿美元的政府开支，引发民主党阵营的强烈反弹，两党围绕税改和削减赤字的对手戏将在大选年延续。

　　能源政策风凉话

　　始于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炉边谈话”到了里根总统之后成为惯例，奥巴马也不例外，只要不在国外访问，都会就经济、政治、社会等各方面的议题在周六发表讲话。截至3月19日的周六，奥巴马已经连续4周选择能源问题发表讲话，可见高油价已成白宫深感头疼的难题。

　　《华盛顿邮报》和美国广播公司近期公布的一项民调显示，奥巴马的总体支持率为46%，比上月下跌4个百分点，而支持率下跌的重要推手便是持续上涨的油价，它抵消了去年底以来就业市场回暖使奥巴马人气回升的势头。

　　罗姆尼说奥巴马需要把他身边3个制定能源政策的高官解雇，他们是美国能源部长朱棣文、内政部长肯·萨拉萨尔以及美国环保署署长莉萨·杰克逊。美国CBS电视台知名主持人戴维·莱特曼的晚间脱口秀3月12日有这样一段搞笑版视频花絮：共和党总统竞选人金里奇在加油站不满地用加油喷枪往外喷油，导致整个加油站起火爆炸，字幕配的是“油价每加仑2美元”。

　　金里奇夸耀当年他担任国会众议长时，油价才每加仑1.13美元，坚称美国不应该再向沙特国王卑躬屈膝，而要加大油气田开采力度，把油价降到每加仑2美元，美国人应贴上“不求人、多开采”的汽车保险杠标语。奥巴马针锋相对地称保险杠标语式的能源政策是在侮辱美国人，美国需要开采传统能源、开发新能源、使用节能汽车等全方位的能源政策。

　　其实，当前美国油价上涨并非怪事，恰恰反映了基本的供需关系。奥巴马也坦言，解决高油价问题没有速效药，但是离大选日11月6日不远的奥巴马阵营显然心中发怵。尽管美国能源的对外依存度在13年来首次在2010年降至50%之下，但是共和党阵营攻击在奥巴马任内，在联邦政府拥有土地上的化石能源开采量下降了7%，美国油价几乎翻了一番，奥巴马政府为了保护民主党票源环保团体的利益，频繁采取拖延石油开采许可证审批进度等方式来阻挠传统能源开发，民主党阵营提议征收能源税的主张将进一步提高油价。

　　在各方的压力下，白宫近日给去年以环保理由“判死刑”的加拿大至墨西哥湾输油管道工程“改判缓刑”，朱棣文近期收回上任之初想要调高油价的措辞。此外，高油价使得奥巴马政府在制定对伊朗政策时都增添了复杂变量。

　　共和党阵营的强烈批评使得奥巴马的新能源政策也乱了步调。继克林顿政府在1999年推出环保标准之后，美国环保署原计划在今年4月份推出新一轮环保标准，要求炼油企业生产含硫更少、更清洁的汽油，美国石油业协会等行业组织批评这一新规将使得美国每加仑的油价再提高25美分，美国环保署或许将推迟新规出台时间。清洁燃料标准出台滞后自然会影响到清洁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毕竟清洁燃料和清洁能源汽车行业的发展是相辅相成的，难以想见没有合适燃料的清洁能源汽车该如何上路。

　　货币政策交锋

　　严格意义上来说，美国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制定之间是“物理隔离”的，但在现实中，货币政策走向对于美国经济的复苏态势关系重大，每次总统和美联储会面都是大新闻，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如能形成合力，将给在任总统创造有利局面。

　　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的回忆录《动荡年代》中有这样一幅照片：1991年7月，格林斯潘和老布什在白宫椭圆办公室僵硬地隔桌对坐，老布什嫌格林斯潘降息力度不够大，影响到他连任总统的前景。此外，美国的货币当局和财政当局可能协力采取同一导向的经济政策，例如在金融危机期间，为了挽救美国陷于崩溃的楼市，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都采取了购买房利美和房地美发行的住房抵押担保证券的救市举措。

　　通常货币政策不应是大选年的热议话题，但当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在多年的超宽松货币政策之后膨胀到超过2.9万亿美元规模之后，其负面效应也成为大选年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发表经济主张时的攻击对象，而且此轮共和党总统竞选人中有美联储的“天敌”保罗。

　　对美联储的货币政策攻击既有非严肃派的德克萨斯州州长佩里，也有深谙货币操作之道的保罗。佩里在退出竞选之前，曾在公开演讲中说出“伯南克要是敢来德州的话，我会让他很难堪”的惊人语录。保罗所在的众议院金融委员会是美联储的监管者之一，这个监管者则著有《终结美联储》一书。保罗以哈耶克等奥地利经济学派的视角来攻击美联储，认为美联储的货币政策将沦为权贵者的统治工具。每次保罗与美联储主席的交锋都会上演精彩的论战。

　　保罗攻击美国的货币政策制定者和政客在精妙的货币机制掩饰下，发行大量货币，刻意压低利率，导致资源配置发生扭曲；自从美联储1913年成立以来，在美国每一轮经济兴衰的周期背后，都有美联储的身影。美联储在本世纪之初信用扩张，导致美国房地产泡沫累积，美联储的两轮量化宽松货币政策使得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规模增加数万亿美元，美国的公共债务规模已达到天量，倘若美联储的低利率政策结束，将使得美国的偿债成本剧增。

　　保罗引用了亨利·福特的名言：“美国民众不了解美国的银行和金融体系运作机制，如果他们了解的话，我相信明天天亮之前就会爆发革命的。”

　　美国作家唐·佩克在《受压》(Pinched)一书中指出，影响谁能在2012年问鼎白宫的是两个经济因素：首先是对美国经济复苏速度和步调的担心；其次是选民到底最关心经济复苏的哪个部分，既有可能是失业率，也有可能是个人收入。美国经济复苏的走势存在不确定性，美国今年的总统大选自然还会好戏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