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马精化停产调查：夜里居民经常被气味熏醒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2-16 07:40 来源: 理财一周报
天马精化12月12日公告称，截至2011年12月9日，浒关工厂已有三分之二车间恢复生产
理财一周报记者/柴宗盛
天马精化(002453)深陷环保危机。
天马精化的注册地在烟雨江南苏州，苏州天马精化的生产区位于虎丘区浒墅关镇，该厂的生产车间离拙政园16.7公里，离寒山寺12.5公里，离浒墅关镇人大办公区域2.3公里，离最近的居民小区丹景廷650米，这不是直线距离，而是出租车行驶距离。据苏州高新区官网所述，“浒墅关镇位于素有‘人间天堂’之称的苏州古城西北，距苏州市中心仅10公里。”
天马精化是一家生产造纸助剂与化学原料药中间体的工厂。最近，这家企业遭遇了周围居民维权和环保部门停产整顿的处罚。
居民常常被气味熏醒
12月2日14点，记者辗转来到苏州天马精化的工厂区，在东大门口记者很明显地闻到一股刺鼻的氨味，厂区冷清，少有人迹，从厂区的侧面看去有吊车正在吊装作业，似乎正在安装一个塔形设备。从后来的公告得知，这正是该公司的“曝气系统加盖收集、尾气经多级塔吸收”升级改造工作。
从工厂沿永莲路向南，数过15根电线杆，就到了丹景廷，据出租车司机观察路程表推算这段距离约650米，此时正刮着北风，间或还能闻到一股氨气一样的气味。
丹景廷在当地属于中上档次，整个小区分为两部分，一边是多层，一边是别墅，里面有喷泉、人造瀑布、实木花架等等公共设施，而且部分高层阳台配有太阳能热水器。根据开发商出具的规划图，该小区将来属于城铁新城的范畴。在来时的路上，到处有这个楼盘的广告“清盘超值发售”、“最后30席，89平方米全能三房，限时抢购”。
现实却并不那么美，丹景廷业主孟女士对记者说：“肠子都悔青了，这几天还好点，前些天干脆没法住，白天就有味道，到了夜里会更浓，常常会被熏醒，门窗关紧也不顶用，而且这种气味只要进来就很难散去，闻多了会头涨恶心。”据她描述，11月9日到14日，空气污染情况最严重，业主们实在受不了，就到天马精化的厂区去交涉。
参与其中的王文(化名)说他们是带着老人、小孩去的，他解释到，这是为了表明业主为了保护老人和孩子，保护家园的决心，甚至有人喊出了“天马滚蛋”。接到报告后市环保局的领导和浒墅关镇政府的领导都来了，他们签署了一份承诺书，保证通过整改，两周内没有气味。
环视周边，丹景廷的处境险恶，北面是“宝钢集团苏州冶金机械厂”，与丹景廷仅仅隔着四五米宽的永安路，在小区里能听到机器的轰响声。这家工厂的后面就是天马精化，在天马精化的后面是“苏州横滨轮胎有限公司”，这是一家从事橡胶轮胎制造的企业。在丹景廷的东面300米左右是安泰电气，斜对面是智友塑胶……并且有大量的企业正在建设之中，周边有七八个吊塔在工地上忙碌着。
据丹景廷的售楼处工作人员介绍，这个楼盘的购买者70%左右是刚需，在与小区居民交谈中记者得知，他们基本都是按揭买的第一套住房。王文告诉记者：“等楼市行情再好起来了，自己再攒点钱，把这个卖了，重新买一套，这儿不能住，大人就这样了，小孩更受不了。”
“浒墅关镇的规划出了问题”
根据《土地管理法》“三类居住用地”主要是针对在工业区、仓储区和学校等功能区中配套建设的居住建筑物用地，主要容纳企业单身职工或学校单身教师居住，这类居住建筑物往往作为工业区、仓储区和学校的附属配套设施出现。
对居住和公共设施等环境有严重干扰和污染的工业用地，如冶金工业、大中型机械制造工业、化学工业、造纸工业、制革工业、建材工业等二类、三类工业用地必须单独布置，不得与居住等其他功能区混合。并与其他非工业用地之间保持一定的卫生距离，符合相关的防护距离规定。
在一份苏州高新区浒通片区控制性详细规划图上，记者并未发现有三类住宅用地的规划，根据以上文件定义，“宝钢集团苏州冶金机械厂”、“天马精化”等冶金机械与化工企业的用地性质属于三类工业用地，但是并未与住宅有效隔离，而是一路之隔。记者就此致电苏州市土地管理局，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丹景廷的住宅用地是合法的，是通过公开招拍挂成交的。至于与工厂距离太近，这样的例子很多，你买的时候就应该注意。土地规划的问题找土地规划局。”但是苏州市土地规划局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浒墅关镇的规划归苏州高新园区管，并给记者一个号码，但拨通该电话并无应答。
窗外的邻居是冶金机械和化工企业，丹景廷的业主难以接受，先后到相关主管部门反映情况，但一直没有妥善办法可以解决，苏州市环保局信访办的一位工作人员王胜(化名)告诉记者：“浒墅关镇的规划出了问题，天马精化自己觉得挺冤枉的，工业园区刚开始招商的时候，条件很优越，当地政府想办法把它招过去，但是去了以后还没有投产，在旁边就开始造居民小区了。”
在离开丹景廷时王文告诉记者：“我们会一直斗下去，准备好打持久战。”
突发事件？
说天马精化冤枉，是指2007年天马精化入驻该园区，2008年丹景廷开工建造，而且二者规划距离非常接近。
信访办的工作人员王胜(化名)告诉记者：“天马精化这个厂子生产的产品都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是获得相关部门批准的，就是有些措施没有完全到位，再就是离小区居民太近，如果它正式运转起来，要说没有一点味道是有难度的，现在这个厂子废水的气味对居民的影响是排在第一位，当然大家要求也高了呀，就是11月8、9日到14日，这段时间最厉害，那是一个突发性的事故。”
是突发性事故吗？在很多论坛上，2010年就有很多丹景廷的业主在四处发帖控诉。
12月12日，该公司发布公告，“至2011年11月26日‘曝气系统加盖收集、尾气经多级塔吸收’升级改造工作全面完成；2011年11月28日起开始进行部分车间复产调试，截至2011年12月9日，已有三分之二车间恢复生产。经验证该装置的升级改造已达到预期效果。” 公告中特地强调，“本次公司浒关工厂部分车间及废水处理系统进行升级改造，是根据公司既定方案有步骤实施的。”
但是早在2011年7月25日天马精化发布的半年报中可知其募投项目已经100%完工，公告如此表述，“截至2011年6月30日，年产52000吨造纸化学品扩建项目承诺投资总额为 8300.17万元，2011年上半年实际投入金额855.21万元，项目累计投入3750.13万元，累计投入进度为100.30%。年产52000吨造纸化学品扩建项目预期年度效益为1449.37万元，本报告期内实现利润总额约为373.30万元；年产450吨医药中间体扩建项目全部以募集资金投入。截至2011年6月30日，年产450吨医药中间体扩建项目承诺投资总额为12600.65万元，2011年上半年实际投入金额1230.95万元，项目累计投入12608.25万元，与承诺投入资金差额为7.6万元，累计投入进度为100.06%。年产450吨医药中间体扩建项目预期年度效益为2929.80万元，本报告期内实现效益约660.19万元。”
从以上公告可知，部分车间已开始进行试生产，而且在6月30日前已经产生了近千万的收益。
该工厂是否在环保设施还未完善就开工生产？记者就此致电天马精化董秘陆炜，他首先否认了以上质疑：“不是不是，我们是新增了产能，在污水处理这块我们做了个提升。我们的二期工程和一期的污水处理系统在并网，为了确保对周围的环境万无一失，在提升废水处理能力的时候这个味道出来了，工人在作业的时候，污水的处理系统要整体停下来才能施工，所以有味道出来。第二期是扩产，正式完成和试生产是今年6月份，6月份之后进入一个验收程序，这里的环评就是为了一步到位，把我们的环保设施进行第二次的更新升级后，就对我们的污水设施进行升级改造。在停产后进行污水处理改造的时候，气味是停车状态下，由菌群产生的，并不是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
但在11月22日，有媒体爆出“天马工厂按市区两级环保局勒令停产整顿”的传闻。同时还有投资者质疑该公司未就此事及时发布公告，涉嫌隐瞒重大突发消息。11月23日该公司发布澄清公告，其中出现了一条新的信息，“2011年4月至11月，公司由江苏省环境保护科学院专家对浒关工厂废水处理系统环境保护升级改造方案进行了缜密设计，并根据该设计方案于11月中旬开始实施废水处理系统升级改造工作。”同时这份公告还指出“以上传闻与事实情况有所偏差，天马精化浒关工厂二期工程是IPO募集资金投资项目，主要用于医药中间体等产品的扩产建设。为了进行FDA、GMP认证准备，从2011年二季度开始，浒关工厂处于有步骤的停产改造过程中。2011年10月中旬，公司按既定计划开始实施本次废水处理系统的尾气吸收装置升级改造工作，因此改造期间已全部实施停产。”
天马精化的工人告诉记者，天马精化浒关工厂的二期工程按规划在现在厂区后面的那块空地上，记者看到厂子后面是条河，河的另一边是块长满芦苇、荒草的空地，地块上没有任何生产设施。只有一个小施工队正在路边忙碌着，他们告诉记者，正在为以后来这施工的苏州五建修厨房。天马精化的一个工人还对记者说：“以后二期修起来了，这河上一定要修座桥。”
涉及污水和废气
据记者掌握的信息，天马精化于10月8日收到苏州环境保护局的行政处理通知，11月12日再次收到苏州环境保护局的行政处理通知，11月14日遭当地居民维权。在10月8日的处理意见书中指出三点环保缺陷，其中一条在线仪故障停运。环保局在整改通知中指出，立即修复在线仪，并保证正常运转，并对二期试生产项目申请环保验收。而在11月13日的行政处理通知书中，环保局对该公司的态度明显强硬起来，这份通知书这样表述：污水处理设施好氧及前述处理设施异味较浓；部分车间废气治理不符合要求；企业环境管理存在漏洞。同时要求完善以上不足，并且给出了停产整改的指令，特地强调不经环保部门同意不得擅自生产。
记者就天马精化是否受到环保局的停产处罚，向环保局副局长费永华求证，他说：“可能是吧，这是高新区的企业，还要问高新区环保局。”但市环保局信访办的工作人员王胜告诉记者：“自从(11月)14日停产以后，浒关这个厂，是不让生产了，这两天你看他们是在慢慢恢复生产，因为这是个上市公司，停产将近20天，总归要恢复生产，要它再开起来，这是不用担心的，它自己会掌握，先开什么产品，再开什么产品，终归会保证没有味道，我们环保部门每天保证有人在现场，看效果怎么样，周边有没有味道，你不能一下子所有的产品都开起来，不能让周围的居民有意见。”
王胜告诉记者，现在环保局对天马精化监管很严，“他跟他的手下三天两头跑，现在对他们的监管确实严，特别是焚烧炉、氧化炉，这些设备没有安装完，你开的产品一定要没有味道，它有几个产品是有味道，但是好多产品没有而且他们的污水处理设施正在做，正在上架构，上焚烧炉，原先他们的耗氧池没有架构，所以气味跑出去了，现在加盖架构，后面再加吸收塔。他们现在正在用管道把车间里的废气集中起来，新建了一个焚烧炉，通到污水池这边。”
丹景廷的居民向政府要求天马精化搬走，但王胜说这并不现实，“不会搬走，就现在这样对它影响已经非常大了，不可能长期关停，居民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如果你叫它关，它会跟市里管理部门打官司，如果你说我废气影响，现在国家的排放标准就是这个，我达到了，我又不违法。但是呢，不违法不等于没有影响，你要做到最小、最低的影响。企业是冤枉的，浒关镇政府的规划有问题。”
但王胜说气味比较大的产品将搬到异地生产，“他们很臭的几个产品已经迁去南通、山东了，南通厂已加快进度了，自从那次出事了以后，又调了100个人过去，等建好了以后 ，合成这块它会逐步搬走的。”根据公告，今年8月份该公司收购了南通纳百园100%股权。
关于泄漏的气体，丹景廷的居民告诉记者，是硫化氢，这也得到了王胜的证实，还有氨气，“气体主要是硫化氢，(11月)14日那天废气浓度相当高，有几十个ppm(气体浓度单位)，现在两个小时监测一次，一点味道闻不到可能做不到，但是对居民的影响现在来讲是很小的。这两种气体对人嗅觉的阈值最低了，稍微有点就闻到了。”
同时王胜并不否认生产过程中有气体泄漏：“不光是污水处理设施上面的，它毕竟是化工企业，那么多的化工溶剂，加热的时候会有气味，另外有的化学试剂从外面运过来，再装到仓库的桶里，总归是有点挥发的，现在我们要求它把车间所有废气都收集起来，然后用管道输送到焚烧炉再焚烧。新区环保局、我们市环保局都有人在现场看着它。”
但在记者向董秘陆炜求证时，他一再纠正记者使用废气这个字眼，反复强调“泄漏的并不是生产中的废气，是废水池中的生物菌的气味”。
记者注意到，天马精化董秘等高管的办公地点和这个工厂并不在一起，而是在苏州市吴中区木渎镇花苑东路199-1号行政办公楼内。
光气的环境隐忧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天马精化现在是一家生产和使用光气的企业。光气，又名氯代甲酰氯，是一种无色剧毒的气体，在一战中曾被用作毒气。
在上市之初天马精化并不涉及光气的生产和应用，在招股书中特地指出光气潜在的环保风险，“公司的主要产品之一AKD原粉在生产过程中必须经过光气通光加工环节，由于该环节反应需要使用的光气是一种受联合国(微博)及国家严格控制的危险性资源产品，一般企业无法通过投资兴办、收购等方式拥有光气生产系统，为保证生产业务的有序进行，公司与上游光气资源企业采取长期排他性合作的形式开展委托加工业务。公司2009年度的AKD原粉产量约1.8万吨，光气通光加工环节主要委托两家合作企业进行。”
但在2011年10月24日，天马精化发表公告称：“天马集团在2011年5月参与天安化工定向增发，购买3000万股股权成为其控股股东。现天马集团拟将收购天安化工股权再转让给天马精化。”而天安化工的主营产品为光气及光气化产品。
根据三季报，天马精化的原料药中间体产生的利润在总收入中的占比在逐渐下滑，而造纸化学品AKD原粉逐步成为贡献利润的主力军，而AKD原粉的生产正需要光气。而天马精化募投项目其中一项正是年产“52000吨造纸化学品扩建项目”。 陆炜告诉记者：“天马精化并不涉及光气的生产及应用，有很多上市企业也在生产和使用光气。”
同时有多家券商发布分析报告，因光气资源而看好天马精化未来的AKD业务。如民生证券(微博)的分析师刘威发布了题为《光气资源注入障碍扫除，AKD价格毛利回升》的研究报告。
何处忆江南
理财一周报记者/柴宗盛
随着发达国家的产业转移和环保升级，医药化工产业蚂蚁搬家，在中国成了大产业，大大小小的医药化工企业遍地开花，由于化工业既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又是“嗜水”产业，由此资本充裕、水系发达的江南自然成了医药化工企业的聚集地。
基础化学品和原料药企业的大量涌现并不是说我们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化工业，以天马精化的主打产品造纸助剂AKD原粉为例：天马精化生产的并不是最终产品，AKD原粉是用来出口的，再由海外企业加工为成品，外企拿走了绝大部分利润。外企之所以让出AKD原粉的生产，并不是我们的技术先进，而是在生产过程中需要光气来完成酰基化，而光气是一种老牌的毒气武器，对生产光气以及使用光气的企业的环保要求极高，所以产业转移到中国。即便如此，天马精化AKD原粉项目在获得了稳定的、相对低廉的光气资源后，已被市场认可。
看到了这一点，我们不能不问，使用光气的企业能严守环保标准吗？
我们手头并无现成的环境报告样本，但从AKD原粉价格的走势可知端倪，记者采访了很多生产AKD原粉的小企业，很多已经停产，最主要的原因就是AKD原粉的价格太低。如果企业真正付出了环保成本，这个产品的价格能一路走低？生产、使用光气容易给人带来负面联想，天马精化在申请上市时也特地撇清将“过光”工序包给别的企业，但无论将业务外包给了谁，终归还是在国内生产，环保风险并未因此而降低。现在，像天马精化这样的上市公司闹出环保风波，早已算不得新闻了，其他小企业将会如何？
AKD原粉是我国化工产业的一个缩影，而原料药中间体的情形也差不多，一个专利药在专利过期后进入仿制阶段，其价格在一年内会降为专利药时的十分之一，原因很简单——门槛过低，进入的企业太多，短时间内就打起价格战。而低价不能不让人想到环保成本是否被转嫁。现实中环保丑闻充盈于各类媒体，风景旖旎的江南，早已成为化学污染的重灾区。 文化重镇绍兴也聚集了大量的医药化工企业，如新和成药业、京新药业等。
被千年吟唱的江南，在人们心中有道不尽的美丽意象：小桥流水人家；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但如今早已难寻踪迹。今天，人们只能空对古人的诗词、丹青想象一番。
江南好，但何处觅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