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6月25日 00:31 来源:华夏时报
本报记者 林晓 张智 北京报道
6月24日上午9点,京沪高铁正式开始售票。
这条被誉为新经济“动脉”的首条高速列车将于6月30日投入运营,伴随着的是,2008年底为刺激经济推出的四万亿救助计划陆续进入尾声。
如果把四万亿刺激计划比作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那么京沪高铁的开通恰似第四乐章,这个乐章诠释着我国经济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和辉煌,也隐隐掺杂着人们的困顿和迷茫。
3年画一个圆。一轮轰轰烈烈的经济救助之后,宏观经济基本面仍不容乐观:一面是动辄数千亿的巨额投资,一面却是经济增速在放缓;一面是国企圈钱圈地,一面却是中小企业继续深陷资金困局;一面是通胀愈演愈烈,一面却是地方政府债台高筑无钱建保障房……
到底谁花了四万亿?刺激计划刺激了谁?这会不会又成了一笔糊涂账?
“我估算,四万亿中,有超过两万亿流进交通建设中。”6月22日,国家发改委综合运输所研究员董焰在接受《华夏时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更多人士分析,单从救助对象看,近水楼台的国企肯定拿了大头,中小企业最多喝了点汤,结果就是强者恒强,弱者更弱。
早在2009年3月,中国民(私)营经济研究会会长保育钧就认为,此次中央刺激经济增长的四万亿投资中,民企恐难分到一杯羹。
花了很多钱,结果最活跃的经济组成部分却钱紧。这显然和眼下的经济滞胀和调控两难局面脱不开关系。
四万亿下的蛋
京沪高铁之于全国经济格局显然有更深远的意义,但始终却被质疑和批判声音围绕。
据悉,京沪高铁全长1318公里, 2008年4月正式开工,总投资高达2209亿元。尽管通车后,将带动沿线多省市经济格局革新;但其盈利和偿债能力却被广泛认为是政府借四万亿刺激计划快速下的“高投入低产出”的怪蛋。
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赵坚对记者分析的结果是,京沪高铁很难收回成本。本报记者早在今年4月初就给京沪高铁详细算了一笔账:不考虑收回投资,不计入折旧,仅运营成本和偿还利息,京沪高铁每年至少就需要96亿的资金,即每天至少要烧钱2630万元。
这不过是铁路投资的一个缩影。
2008年10月31日,中长期铁路网调整规划正式颁布实施。根据新调整的方案,2020年将把全国铁路营业里程规划目标由10万公里调整为12万公里以上。几天之后,四万亿刺激计划出炉。
本报记者梳理数据发现,之后3年间,铁路投资大幅攀升:2008年,全国铁路总投资4168.47亿,其中基础建设3375.5亿;2009年,全国铁路总投资7045.27亿,基础建设6004.47亿;2010年,全国铁路总投资8426.52亿,基础建设7074.59亿。这样的速度一度被称为高铁“大跃进”。
“高铁建设应该适度超前,但不应过度超前。郑西铁路自通车以来,客流量一直不尽如人意。对人烟稀少的中西部地区来说,建设客运专线,速度、标准太高,是一种资金浪费。”上述人士表示。
“我个人估计,在十二五期间,高铁将可能给我们累积4万亿的债务风险。”赵坚详细计算数据后表示,中国铁路是财务上极为脆弱的部门,目前铁道部主要依靠大规模负债来开展高铁建设。根据铁道部在今年“两会”期间透露的数据,铁道部目前总资产3.3万亿元,总负债为1.8万亿元,负债率约为56%。
北京交通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欧国立称,铁路不能很快收回投资,所以财务风险是不可控的。中投顾问高级研究员黎雪荣分析,铁路长期以借款还借款,借大款还小款,债务风险越滚越大。
追问投资去向
以铁路领域的投资为例,四万亿投向似乎早不是秘密。即便如此,揭开冰山一角仍会感到震惊。
2008年9月,雷曼兄弟的倒闭把从华尔街酿成的次贷危机演变成了撞击全球的金融危机。2008年11月5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四万亿的经济刺激计划横空出世。
当月底,发改委主任张平对四万亿的投资构成进行了详细解答:为了带动四万亿的投资,中央投资是11800亿元。四万亿中,保障性安居工程的投资是2800亿元,农村民生工程和农村基础设施的投资大体是3700亿元,铁路、公路、机场、城乡电网的投资是18000亿元,医疗卫生、文化教育事业投资是400亿元,生态环境方面的投资是3500亿元,自主创新结构调整投资是1600亿元,灾后恢复重建投资是10000亿元。
尽管他进一步解释称,四万亿投向,第一是民生工程,第三才是基础设施的建设,但计划列表中18000亿元的“铁公鸡”建设已经占了近半。
之后,记者调查发现,关于四万亿的投向就越来越难见到官方权威数据。2009年全国两会期间,发改委副主任穆虹表示,四万亿元投资涉及几十万个项目,时间跨度为两年,2009年的投资安排尚需全国人大审查批准,2010年年度的投资安排现在尚未确定。
到了2010年全国两会期间,张平在回答记者关于四万亿投资的去向的问题时称,四万亿中没有一分钱进入到“两高一资”产能过剩的行业和房地产业购买土地;其中民生工程的投资占44%,重大基础设施的建设,包括交通基础设施等工程仅占投资的23%。这一数据已与外界的感受出入加大。
今年2月,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发布报告称,四万亿的投向偏重于新建住宅和基础设施,总投资额高达3.25万亿元,这些基础设施重头是机场、地铁。分析人士最保守的估计是,最少有一半投向了基建。
各地本就按捺不住的投资热情从四万亿中寻找到了一个爆发口。有了中央政府的尚方宝剑,各地各部门开始大手笔花钱。各种大型工程项目纷纷上马,国有部门的投资进入了烈火烹油的时代。
2009年最初几个月,本报记者在国家发改委门口看到,几乎每天都有地方官员带着项目前来“跑钱”,发改委周围三里河一带的宾馆都被各地来北京要钱的官员住满了。
本报记者当时统计的各地刺激计划的数额发现,地方总和已远超四万亿达到了16万亿之巨。
微观经济病痛
政府大把花钱之后,宏观经济成功“保八”,而主导大型项目建设的央企国企则大快朵颐,随后一年内,房地产市场上最奇特的风景就是央企频繁登顶地王。
硬币的一面是有人圈钱圈地大口吃肉,另一面是2011年生存状况之糟糕堪比2008年。
香港著名经济学家张五常早在3年前就对四万亿计划利弊进行了分析:最头痛的是,政府的大手推出,早就瞄准了铁路公路,肯定会扼杀无数半生不死的私营(即民营)工厂的生存机会!他不幸而言中。
“甚至比2008年的境况还要严重。”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这样告诉记者。更多的江浙一带企业主在钱紧面前一度选择的是停业,甚至干脆出逃(今年4月份以来本报已连续报道多起案例)。
他们目前受到最大的折磨是,由于中央银行货币政策的进一步收紧,很难从正规的银行渠道贷到资金,只能转向高利贷市场,但民间借贷利率已普遍达到100%左右,这样高的资金成本多数企业不堪重负。
另外,由于原料成本价格大幅攀升,这也使他们的产品利润进一步受到压缩,更加让他们喘不过气来的是,从今年开春以来开始的劳动力成本大幅提高、民工荒、限电等等。
中投证券的宏观经济研究员胡艳妮称,中国的大部分资源都掌握在政府手里,这一点从四万亿投向就可以看出来,真正启动民间投资的中小民营企业却没有分得一杯羹,而且政府的大量投资挤出了民间投资,让他们的生存状况进一步恶化。
她分析认为,由于四万亿刺激计划,商业银行贷款开闸放水,2009年全年人民币各项贷款增加9.59万亿元,同比多增4.69万亿元。这直接推升了物价上涨预期。从今年1月份CPI同比上涨4.9%开始,CPI开始在5%以上盘旋,专家预计6月份将可能达到6%。
政策在用脚投票。截至6月14日,央行已经12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这造成了目前市场上急需资金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资金紧张局面。
经济体制
之困
猜中了开局,也能猜中结果。
2011年行至年终,四万亿投资走完了最后一公里,银行没钱了,连保障民生的建保障房也没钱了。
据悉,全国今年保障房建设需要1.4万亿资金,地方政府在地方融资平台和房地产调控下手头极其紧张,各地的保障房建设指标成了很难完成的任务,尽管地方政府哭穷已有时日,中央拨付用于保障性安居工程的资金将仅仅为1000多亿元,连10%都不到。
对于四万亿投资的利弊,学界一直争论不休。中国社科院经济研究所研究员张晓晶这样分析,四万亿投资让我们战胜了金融危机的冲击,但政府驱动型刺激不利于经济结构调整。
主要是它不利于发挥市场在配置资源中的基础性作用,对国有经济或地方政府的依赖尽管直接效果明显,但会带来财政风险。因为无论是国有企业,还是地方政府的负债风险,最终都由中央财政承担。他认为现在经济政策的主题是调结构,中国经济增长要更多依赖内生性增长动力,即鼓励民间投资。
但是,调整结构何其难也。北京交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欧国立说,调整结构其实就是调整利益,就是要把资源配置到有效的领域中去,这会受到四万亿的既得利益者——政府和国有企业的阻挠。
地方债务融资平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这些平台鱼龙混杂,很多地方财政极为困难,很难对银行资金提供充足担保,许多公益性项目根本没有现金流支持,尤其是目前面临利率提升引起的还贷成本的提高,和房地产调控让地方政府土地出让收入锐减,使地方还贷能力经受着巨大考验。
从去年开始,中央政府开始重视地方融资平台风险,对地方债务融资平台进行大规模重组和解包还原,但是一年多过去了,中央政府目前还没有查明地方融资平台债务到底有多少,银监会的统计数据是9.1万亿,而央行口径的数据大约是14万亿,两个金融监管部门的数据竟然相差5万亿之多。
“地方债务风险很大,目前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楚。”一位监管高层说,地方融资平台非常有中国特色,地方政府太强势,而银行则是弱势的,在目前某些地方政府眼中,银行的行长只是政府部门的一个负责人而已。
问题一箩筐,至少,中国经济发展的当下,反思高铁,反思四万亿,对我们今后如何实现中国经济的结构调整,使经济列车又好又快地行驶显得至关重要。
分享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