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5月31日 12:50 来源:新闻晚报
晚报记者 劳佳迪 报道 制图 邬思蓓
就在金融危机的雾霭渐次散开时,中国经济突然与一场空前严峻的电荒不期而遇。即使在淡季,以江、浙两地为代表的工业集聚城市也显露不同程度的缺电端倪。而长江干旱一时间又让湖北、湖南、重庆、四川等多座城市电力告急。
眼看夏季用电高峰逼近,昨日,国家发改委决定,自6月1日起上调15个省市工商业、农业用电价格,平均每千瓦时上调1.67分钱,居民用电价不变。
此举对遏制猛烈电荒是药到病除还是杯水车薪?电荒是一场突发事件还是有着更深渊源的长远趋势?昨日,记者对话上海社科院部门经济研究所所长杨建文、复旦大学经济学院博导石磊、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韩晓平,在晚报“圆桌”上共同“论道”电荒之谜。
【韩晓平】中国能源网首席信息官
晚报记者:您觉得这次上调非居民用电价格,对遏制各地电荒会有效果吗?
韩晓平:效果是会有,但究竟有多大还很难说。根据我们的测算,平均上网电价应该至少需要涨3分。因为上网电价每涨一分,对应消化的煤价上涨差不多是38元,如果涨3分,可以消化大概80多元。现在秦皇岛5500大卡动力煤已经达到830元/吨。况且这15个省市调价幅度不尽相同,浙江、江苏这些用电大省也并未涵盖,所以各地电荒的缓解程度可能会呈现差异化。
晚报记者:也就是说,您觉得涨电价可能只是缓解一部分煤电价格不均衡的矛盾,未必可以完全终结电荒?
韩晓平:可以这么说。电荒是一个复合型问题,诱因是今年长江干旱造成水电的减少。当然,煤电矛盾的剧化确实起到很大作用,现在发电厂的燃料成本为3.7角一度电,而之前上网电价只有3.8角,哪里有钱可以赚?这直接导致了五大发电集团连年严重亏损,总负债率更是高达85.2%,这种情况下,发电动力当然严重不足。而高负债率还有一个后遗症,前几年发电厂拼命扩张,容忍高耗能项目失控发展,现在可以说是产能集中释放的结果。现在上调电价等于是将电网的部分利润拿出来补贴发电厂,不过,电网本身虽然利润有400亿,但和它4万亿左右的实际资产比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晚报记者:可不可以理解为,用电网利润补贴发电企业难以为继,长远来看,很难治本?
韩晓平:现在来看,由于电力改革受到各种利益牵绊,步子迈不大。上调电价即是无奈之选,也几乎是当下唯一可以想到的短期缓解电荒的方法。电价涨了总比没电用好。
晚报记者:那您觉得电荒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如果想治本,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做?
韩晓平:归根到底还是电力改革的基本停滞。导致目前电力配置非常不合理。国内电网公司平时可以正常给高耗能企业供电,而在国外,这样的企业买电涉及到安全保证系数等多种因素的综合考量。现在许多高耗能企业虽然因为限电停下来,但这些项目并没有撤,一旦用电高峰过去,电力供需紧张缓和,又会启动。
晚报记者:依您之见,是不是供电公司就不应该给高耗能企业供电?这个控制权是在供电公司手中吗?
韩晓平:有些能耗非常高的企业可以不供电,有些则可以由供需双方协商价格。高耗能企业可以自行和发电公司议价。
【杨建文】上海社科院部门经济研究所所长
晚报记者:您觉得工商业、农业电价上调,会对缓解多城市蔓延的电荒起到直接作用吗?
杨建文:作用肯定会有,毕竟价格手段是一种很直观的调控。可以说,怎样做到既提高效率,又使生产成本和居民消费不受太大波及,一直是决策层谨慎思考的问题。从今年形势看,如果不调电价,夏天生产性用电和生活性用电叠合,工业制造业和出口又继续回暖,用电供需矛盾势必锐化。
晚报记者:您是说这场电荒会因为涨价而终结吗?
杨建文:这要看电荒背后的本质是什么。我认为最根本原因是金融危机后,虽然经济在逐渐恢复过程中,主要还是由出口加工型为主体结构,我们实际上缺少替代产业。而危机中,电力需求是被压低了,危机后货币政策一度转为宽松,造成投资井喷,所以用电需求急速反弹。另一方面水力发电能力的减弱这一特殊情况又驱使电荒提前。
晚报记者:也就是说,长江干旱只是一个推动因素,电荒背后潜伏着产业的结构性缺陷。
杨建文:非常对。我们一直在说结构调整,但加工制造业比重仍然很大,消费拉动力并没有起来。能源价格结构也没有调顺,因为涨电价虽然可以提高效率,生产成本和居民消费牵涉面太大,决策层很谨慎。另外,近几年对替代能源很重视,实际收效却有限,除水电和核电做得较成熟,其它种类实际替代作用并不大,反而导致了设备领域产能的低水平过剩,很多企业是打着新能源的旗号发展制造业,这一过程中又消耗了很多电。
晚报记者:我们的问题可能在于旧的产业层次正在转型,却又没有达到“质变”,所以内在问题在电荒影响下呈现出激化。那您觉得是否在产业转型取得根本性突破前,电荒问题将成为近几年常态?
杨建文:这是很有可能的。从历史看,电荒发生,各地小水电、小火电设施会加快建设,装备制造业手中订单激增,电力紧张会缓和。但小水电、小火电本身能效不高,整体又对生态影响很大,电荒一旦缓和后,国家会下大力气治理整顿,所以根本问题还在于产业转型的突破。
晚报记者:您判断,大概会在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完全摆脱电荒的袭扰?
杨建文:具体时间不好说,但当前中央已经明确了经济转型的主线。缓解电荒的短期治理无非是行政限电和市场提价,两者都会提高企业淘汰率,所以电荒有助于推进整个产业转型的过程。
【石磊】复旦大学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晚报记者:您对此番上调电价的缓解作用是如何判断的?
石磊:电荒如果只是季节性的,当然不必过虑,以价格机制调整高耗能产业在全年的产量分布,增加用电高峰季节电力生产能力,季节性电荒便可缓解。如果季节性电荒是偶然发生的,也不必过虑,比如水电产量今年因长江干流水荒而下降,一旦导致电荒的偶然性因素消失,电荒也随之消失。然而,从多年来的电力供求状况来看,我国的电荒既不是季节性的,也不是偶然性的。
晚报记者:也就是说,您也赞同长江季节性水荒是一个诱因。
石磊:如果只关注今年电荒为何提前,仅从水电下降及其相关影响便基本可以解释。然而对于解释我国电荒的形成机理而言,这个季节性的甚至偶然的现象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为何多年来“年年电荒都相似,年年调节年年荒”。仅就今年电荒提前出现而言,长江季节性水荒当然是一个最直接的短期原因,水电产能显著下降加剧火电压力。近年来国家为控制资源过度开采和污染,大批高耗能的中小能源企业的生产受到合理的限制,煤电矛盾因此加剧。电在下端,煤在上端,下端需求量在增加,上端供给量收缩,煤电矛盾加剧是必然的。
晚报记者: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高能耗企业的“合理生存空间”是根本,也就支撑了本质上说,电荒无法完全靠价格手段缓解?
石磊:是的。现在我国每吨钢综合能耗比国际先进水平高15.4%,火电每度电煤耗高17.3%,每吨水泥综合能耗高52.9%;每标准单位平板玻璃能耗高46.7%;原油加工单位综合能耗高 45.2%;每单位纯碱能耗高33.6%;每单位乙烯综合能耗也高27.6%。这些都是我国大宗投资消耗品,是制造业的必需品,在制造业中总量中占比高且不可替代。所以,只要这些部门能耗水平没有实质性下降,电荒就是必然的;只要制造业占经济总量的比重长期趋高,电荒就是长期的。
晚报记者:电荒是荒在经济社会发展对高耗能产业的持续大规模需求上,高在大宗投资品生产高能耗上。那长远来看,缓解电荒的有效途径有哪些?
石磊:基本上有三种选择,一是显著降低制造业在国民经济总量中的比重,从而显著降低对上述高耗能产品的需求,二是显著降低上述产业的能耗系数,三是抓紧研发新能源,并改造传统能源。但考虑到我国处在工业化城镇化快速上升时期,制造业在经济总量中的比重还将持续走高,中短期内要显著降低上述投资品需求是不可能的。所以剩下的只有后两种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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