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中国制造企业来说，拉闸限电已经不是新鲜事。但以前多是从7月份高温季节来临之时开始拉电，像今年这样3月份就开始限电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碰上。

　　文 │ 本刊记者  王文正

　　见过缺电，却从没见过来得这么早的。

　　5月6日，新光控股集团董事长周晓光的喜悦持续了不到5个小时，就有烦心事找上门来了。

　　上午，她刚刚参加完义乌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动员大会，为正在到来的义乌新一轮大发展而兴奋着；下午回到办公室，便有一份文件摆在办公桌上，急需她的处理。

　　这是公司设备安环部提交的一份《关于应对限电情况的报告》：从春节后义乌一直实行“开三(天)停一(天)”的C级用电方案；而由于公司今年在职工宿舍新增了400台1.5HP空调，将会使公司在夏季高温到来之时，面临1500A电流的缺口，因此需要增添一台1000KW的发电机。这样一台国产发电机的价格在120万元左右。

　　“我记忆中缺电最厉害的，是‘十五’末期，现在都‘十二五’了，怎么会又缺电了呢？真是匪夷所思。”周晓光纳闷了。

　　感到“匪夷所思”的，并不仅仅是周晓光。几乎所有的浙江企业都处于一种“电饥渴”的状态—去年年底，为了“节能减排”而被限电的记忆尚未远去，不久前的“用工荒”刚刚尘埃落定，这次“用电荒”再次汹涌而来—企业家们的精力，似乎永远被诸如此类的烦恼消耗着。

　　令周晓光们忧心的是，这一次的“电荒”，不是临时性的。“新增供电能力要实现供电，还需要一个过程。估计用电紧张的状况，要到2013年才能得到缓解。”还是在5月6日下午，来到新光控股集团调研的义乌市供电局副局长吴青军这样告诉她。

　　7年来最严重的电荒

　　这是2004年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电荒。

　　刚刚进入3月份，义乌就启动了B级用电方案，两周之后升级为C级，对工业企业分镇和街道在用电高峰时段采取轮流避峰用电。又过了一周，义乌供电形势不仅没有缓和，反而日趋严峻。3月22日，义乌用电缺口增至15万千瓦，供电部门再次调整到D级用电方案，一直延续至今。义乌电力部门也鼓励全市工业企业避开用电高峰(8：00-11:00)，尽量安排在低谷时段(22:00-次日8:00)生产。

　　“今夏高温期间，义乌电网最大用电需求可能达到126万千瓦左右，比去年同期增长约19%，供电缺口将达30万千瓦，形势相当严峻。”吴青军告诉《浙商》记者说。“前段时间，早高峰相对紧张，需要短时错避峰。现在是从早上7点半到下午5点半，用电量都比较大。”

　　电荒之下，首先承受冲击的就是企业。“一碰到轮休，我所有的设备顶多开动40%，另外60%的设备只能休息。”义乌雪芙蓉化妆品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昆盛告诉《浙商》记者说，这40%的设备运转，靠的是自购的柴油发电机。

　　在陈昆盛的记忆里，拉闸限电已经不是新鲜事。但以前多是从7月份高温季节来临之时开始拉电，像今年这样3月份就开始限电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碰上。

　　事实上，义乌只是整个浙江缺电的一个缩影。从3月16日起，温州市就启动C级有序用电方案，错避峰30万千瓦。10天后，绍兴县也启动了B级有序用电方案，即高能耗企业高峰时段错避峰生产。

　　但这样的限电措施并不能解决目前浙江的能源困境。国家电网浙江公司调度中心副主任戴彦说，一季度全省用电量同比增长15%，4月份则增长了19%，全省用电缺口在300万千瓦左右。在此情况下，浙江已制定严格的有序用电方案，并对高耗能企业实行“开三停一”、“开五停二”的限电措施。处于经济复苏中的2010年，直到8月才启动D级有序用电方案。而今年仅一季度，浙江全省被限制用电的企业就达到了50多万户次。

　　遭遇电荒的，也并非只有浙江。浙江的邻省江苏也遭遇了7年来最严重的电荒。此外，福建、江西、安徽、海南、湖南、湖北等十个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电荒。

　　谁造成了缺电

　　4月26日，《浙商》记者收到富润控股集团董事长赵林中的短信：“据我了解，浙江的电力供应矛盾日益加剧，已经从高峰缺电变为缺电常态化，电力供应跟不上负荷增长的需要。为了确保电网安全，省里下达指令，各地必须将电力负荷削减到下达的指标范围。估计5、6月会好点，7、8月再次紧张。但据说明年更紧张，因为明年浙江没有一点新增电力。企业日子确实难过，各级政府的日子也不好过……”

　　是什么原因使浙江的电力缺口如此之大，以至于令人感觉一步退到了7年之前的状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市场煤，计划电’，这种价格机制的脱节可能是供电紧张的一大原因。”嘉善县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姚巍向记者分析说，浙江近80%的电力来源于火电。而在目前煤炭价格一路上涨的情况下，电价却由于其“计划性”而被严格控制，这就导致了供电生产的积极性不足，或者同等价格的煤炭质量下降，造成了电力供应的不足。

　　这一点得到了浙江电力公司佐证。该公司新闻中心主任陆勇锋告诉记者说，受煤价高企影响，一季度全省地方火电机组发电量52.795亿千瓦时，同比增长3.03%，远低于全社会用电15%的增幅。

　　“电价不涨煤价涨，很多电厂发电发得越多，亏得越多，他们自然会控制发电。”陆勇锋分析说，电厂发电用的电煤，除了以合同价购买的煤外，还要以市场价从市场上购煤。而市场煤价要远高于合同煤价，从市场上买的煤愈多，亏得就越多。这自然抑制了电厂发电的积极性。

　　不过，陆勇锋强调说，在浙江本省，还不存在由于煤价原因而导致电厂减少发电的情况。浙江缺电的主要原因，在于新增电力跟不上用电需求的增长。陆勇锋说，2010年全省新投产的装机容量仅为83万千瓦，今年至今还没有新机组建成投产；而去年3月份以来增加的用电负荷为600万千瓦左右，供电能力远低于用电需求量。

　　浙江一直是电力输入省份，省电网公司还与兄弟省份签订了购电合同。江西、福建等省一向是重要的支援省份。“不过，合同也规定，如果电力输出省份遇到自身电力紧张时，可以‘回购’电力，也就是取消输出，不算违约。”陆勇锋说，今年恰好江西、福建等兄弟省份也遇到了电荒，能够输入浙江的电力也就相应减少。

　　“此外，年初以来，由于浙江省降雨量比往年大幅下降，造成地方水电机组发电量同比减少48.62%，这也加剧了用电紧张。”

　　事实上，除了水电、火电的不足，天然气气源不足和国际油价上涨，也都制约了现有顶峰机组的发电能力：例如浙江镇海、龙湾和金华3家燃油顶峰电厂储油不足，94万千瓦机组只能为事故备用；由于天然气供应不足，杭州半山、萧山，镇海等6家电厂，仍有57%的天然气机组容量达217万千瓦不能发挥作用。

　　此外，姚巍认为，今年“电荒”之所以在一季度就发生，与去年下半年因完成节能减排任务而出台的“限电”措施不无关系。他说，去年8月份节能减排限电之后，各个企业被迫减少了生产，经过半年多时间，库存大大减少。春节之后，企业为了补库存，加大了生产力度，再加上经济本身的增长，更加加剧了对用电的需求。

　　目前还出现了高耗能企业用电快速反弹这一现象。一季度浙江省固定资产投资同比增长29%，重工业增加值增长13.7%，而化工、有色金属制造等高耗能产业的用电增幅高达20%。

　　深层次矛盾靠什么解决

　　“短期来看，电荒和限电将使部分省份的重化工业增速下降，如水泥、有色金属、钢铁和化工。行业层面的供给受限可能会使当地的大型企业受益并提高其产品价格。受影响地区的小型企业则可能使用柴油发电机，从而提高今后几个月中国对柴油和燃料油的进口量。”瑞银集团中国区首席经济学家汪涛在分析“电荒”所造成的影响时说，如果电荒进一步加剧，不排除政府会采取调整煤、电价格措施的可能性。

　　安邦咨询认为，电力供应“淡季不淡”的事实揭示出相当多的深层次矛盾，“煤电一体化改革”、电力生产结构、经济布局调整、产业结构调整等等都在这场“电荒”中有所反映。很多领域的改革将随之出现变化。

　　事实上，国家发改委显然注意到了这一问题。4月11日，发改委宣布上调山西、山东等16个省、区的上网电价；5月13日，又召集湖南、江西、安徽等5省负责人，商讨上调电价问题。

　　然而，对于以中小制造业企业为主的浙江来说，如何度过眼下的缺电困难，显得更为紧迫。

　　4月15日，浙江诸暨市政府办公室下发通知称，全市用电形势十分严峻，预计2011年夏季全市最大负荷缺口在35万千瓦左右。根据这一预测，诸暨市电力部门将全市统调用电缺口分为A、B、C、D四个错避峰限荷方案。一旦诸暨用电负荷缺口超过25万千瓦，诸暨市企业每周将不得不“停四开三”。

　　不过，这一方案还是对企业采取了“有保有控有停”的原则。“2011年市工业规模企业中的30强企业、2010年度实缴税收1000万元(含)以上企业和六大主导产业中纳税等指标排名靠前的企业”将优先保障用电(除未能同步完成能耗指标的企业外)，而那些被列入省、市淘汰落后产能计划的企业将被采取强制性停电。

　　姚巍说，开发区内规模以上企业有186家，一季度完成工业产值43.96亿元，同比增长30.09%。在产值大幅增长的情况下，由于企业自身技改与节能减排的努力，用电量仅同比增长3.12%。

　　尽管如此，嘉善经济开发区依然受到影响。“现在我们是实行电路轮休，对企业实行‘开五停二’。”姚巍说，“我们年初就与企业沟通，希望他们统筹安排一年的生产任务，错开用电高峰期。”

　　对于企业来说，除了执行各地政府的“有序用电”方案外，几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我们能做的，顶多是买台柴油发电机自己发电。”周晓光说，她已经在设备安环部提交的“报告”上签字，自购120万元的发电设备。周晓光知道，柴油发电机属于高污染、高投入，而且有着安全隐患，但实在是企业万不得已的行为。

　　在义乌附近的永康中国科技五金城，甚至出现了柴油发电机组卖断货的现象。而用柴油发电，一度电的成本保守估计在1.5元-2元之间，成本差不多是工业电的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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