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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的悲情

2011年07月15日 01:35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莫枫

  1949年太平轮船难事故背后,留下许多家庭破碎、妻离子别……的故事。近十年来,台湾《传记文学》上的文章不断引入大陆,包含的都是这种隐忍的感情

  1949年1月27日晚上,舟山群岛外海,漆黑一片。搭载上千民众去台湾的“太平”号轮船,与运载煤和木材的“建元”号轮船相撞,短时间内,两船相继沉没于冰冷的海水中。

  此前一刻,太平轮上众乘客还沉浸在年关的喜庆气氛中,翌日就是除夕了。阒然间,海水涌进船舱,船体倾斜,超载加上救生设施不全,甚至来不及放下救生艇,当年统计一船人中生还者只有36人。

  在20世纪的中国发生近千人的船难事故,是一个巨大的悲剧。能持票踏上此船的人,多是社会精英,背后的故事更加复杂。死者数量在此登记,而死者身后则留下多少大起大落的故事,家庭破碎、家境逆转、妻离子别……太多的悲情故事。他们的悲伤还来不及表达,伤口尚未舔干,1949这个年头席卷而来,更大的悲欢离合掩盖了当天海面上层飘荡过的嚎叫、哭泣。

  在台湾,记者出身的张典婉,有志于挖掘这段历史,她付出自己大量的时间、精力、资金,跟这段历史耗上了。张典婉也凭借这本书,名字开始让大陆读者熟识。

  不过,太平轮的故事,说简单很简单,船沉了,人死了,后人来追寻往事,挨家挨户去敲门,如此而已。整本书由各家各户的悲情叙事组成,故事情节很雷同。毕竟死生一瞬间,就在船沉没之后未久,一切下了定局。看过电影《滚滚红尘》,沈韶华和章能才使出全身力气随着人海前进,一直涌向码头,现场的凌乱、离别的伤心,上了踏板的人、没上踏板的人,从此雁杳鱼沉,信断音绝。这就是太平轮最后一趟离开大陆前的那一幕再现,或者说巧合,张典婉告诉我,她母亲将电影看到此,就控制不住眼泪了。至于暗夜沉船的场景,在好莱坞大片《泰坦尼克号》里面,能见到类似的一幕。

  所以,张典婉的历史挖掘,虽然功莫大焉,但我个人以为影响受限。无论是影响力度,还是故事的精彩性,都无法与近几年的远征军历史相提并论。说到此,以民间社会中的个人之力去挖掘一段历史,拼补记忆,安慰半生受委屈的老兵,我认为重寻远征军历史的火热,可以成为一个案例了。淞沪抗战、徐州会战、武汉会战、中条山战役、长沙会战、衡阳会战……那么多重大的战役和战场,偏偏只有远征印缅被后人炒得火热,小说、电视剧不断出品,如实记录的、多少吹嘘点的,或者完全是厚颜行骗的,多路人马各显神通。远征军热之后,下一波让两岸民众都大感兴趣,并可以发动部分民众身体力行抢救记忆的现代史热会在哪里?

  在跟张典婉聊天的时候,她提及自己所关注的另一领域,台湾老兵。比如,去年的海祭活动,有一个重要嘉宾是老兵姜思章。姜思章是舟山人,不到14岁被国民党军队抓去台湾当兵,退役后做音乐教师,1982年,他偷偷绕道香港回大陆探亲,回台之后便发起了老兵回乡运动,最终使蒋经国宣布开放大陆探亲。再往后,姜思章回到故乡舟山定居。姜思章的故事,已经被多家大陆媒体聚焦过。今年7月,《瞭望东方周刊》的记者孙春龙辞职创办了老兵基金会,孙之前在帮助居住缅甸的华裔老抗战军人回国回家,大出其力。在台湾方面,纪录片制作人丁雯静正在制作一部展现国民党军队从舟山、大陈列岛撤退的纪录片,即所谓的岛屿撤退,这算是1949年大迁徙的尾曲。所以,我猜想士兵撤退的这段历史,很有可能成为未来短时间内的热点历史话题。一朝登上运兵船或飞机,这一走就是三十多年,待来日回乡探亲的时候,父母的墓木已拱,妻子改嫁他人,儿女眼神错愕地望着父亲,逡巡不敢向前。此类经历,在很多人的回忆中四处可见。而到了台湾之后,老兵虽然饱受思乡的煎熬,生活还算稳定,不再受到大的冲击,如果老来无所依,还可以在眷村内寻求老乡与故交的陪伴,一起在不算差的照料下度过余生。总而言之,他们的物质生活是有保障的,看影视或者亲见其人,你能发现这些老兵的气质明显不同于长期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相对的,他们的身体状况较好,记忆力清晰,遇到有文化的士兵和低级军官,那口述而出的个人历史结合日记、档案印证,是一份留给历史的稀世之宝。追寻这方面的历史,大有可为,因为操作性强。

  至于个人感受到的情怀,齐邦媛的《巨流河》是个案例。齐邦媛追忆了自己的家族史,主要是对父亲齐世英的印象,但我觉得有过于偏袒而不顾真实历史的地方,比如她对郭松龄兵变的一边倒肯定。但齐邦媛几乎没做行走式的追寻发现,而且,按照齐世英的地位和名望,这一家不算是普通人家。张至璋的《镜中爹》,是一部通过破案式的挖掘来找寻自己父亲的记录,当年在上海码头父子一别,从此断讯四十年。等儿子找到父亲的确凿消息,发现历尽磨难的父亲早已去世,儿子只能在一堆遗物前徘徊不去,潸然泪下。

  近十年来,台湾《传记文学》上的文章不断引入大陆,包含着这种隐忍的感情。1949年是道坎,把成千上万户人家拆散,没必要地给后人留下无数的悲伤故事,变成了一个时代的集体记忆。某种程度上说,他人的悲剧层层积累,变成了后人的历史研究素材。可以残酷地说,假若中国在最近百年内没有战乱,政治和平运作,我们的历史故事就要平淡多了,史学家只好在别国的现代史上上穷碧落下黄泉。但对于身处斯时的人,当然还是平平淡淡的时代好。

  对于历史追寻者而言,尤其是自家之外的历史的追寻者,他们体现了一个正义社会的特点。社会之正义评判,不在于是否有人遭受非正义的苦难,那在所难免,而是未直接遭受苦难者会对遭受苦难者表示深切同情,并挺身相助。如今,可以欣喜看到越来越多的后生去帮助曾经的受难者,尽管动机不一,但行为本身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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