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开低走川商困局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08-20 00:35 来源: 中国经营报党鹏
苍茫的巴蜀大地上,曾经群雄并起、草莽风流的民企黄金时代,已经渐行渐远了。
上世纪80年代乘势而起的新一代川商,有的早已功成名就,有的由绚烂归于平淡,而有的则身陷囹圄,“壮志”难酬。
30年后,除了刘氏四兄弟的“希望系”、薛永新的恩威制药、刘沧龙的宏达矿业以及严俊波的豪吉鸡精等少数常青树外,这片面积近50万平方公里、人口超过8000万的广袤土地上,唯一一个全国响亮的品牌,似乎只有“四川农民工”了。
川商高开低走,后继乏力,“病因”何在?
“冲撞”两枭雄
2010年2月,四川腾中重工掌门人李炎欲以黑马姿态收购世界名车悍马之役,最终以“急刹车”收场。是功败垂成的大胆出击,还是精心布局的商业炒作,至今成为悬案。
其实,相似的一幕,川商前辈、老“愤青”牟其中20多年前就已上演过。
曾任牟其中助理的万通集团董事长冯仑,写过一本探讨中国民营企业30年生死浮沉的奇书《野蛮生长》。前几年在成都推介这本心血之作时,冯回忆说,自己当时在牟其中的南德集团每月只领250元薪水,“大哥(指牟其中)说吃干的,我们就吃干的,大哥说喝稀的,大家就只能跟着他喝稀的。”
牟其中的“大哥”风范,源自于他有许多奇思妙想,并且敢作敢为。
1980年2月,年近四十的四川万县(现重庆万州)人牟其中辞去公职,借款300元创办了改革开放后国内第一家私营股份制企业——中德商店。
在转战全国数年后,1987年,热衷游走政商两界的牟其中,最终将南德公司注册落户北京,不久即奇迹般的做成了一单大买卖:用中国300多家工厂的800多个车皮的日用品、轻工产品及机械设备,从前苏联换回了四架图154M 民航客机,还有相当于一架飞机价值的航空器材。这是当时中俄民间贸易史上最大的一笔单项易货贸易,而牟其中自己几乎没为此花一分钱。
后来的故事,很多人耳熟能详:因上世纪90年代与俄罗斯合作“放卫星”的宏大计划受挫,牟其中和南德集团卷入复杂的财务纠纷中,吃了官司,2000年5月,他以信用证诈骗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后改判18年有期徒刑)。这是他人生中第三次入狱,前两次分别是1974年因写文章质疑“文革”被判死刑(未执行),1983年又因从事“商品经济”活动被捕受审。
1999年,牟登上首届胡润“中国内地富豪榜”,随即又成为该榜第一位落马富豪,且后继者众多,胡润榜得名“杀猪榜”,牟其中应记“首功”。
常常自诩“以天下为己任“的牟其中说过:“我是改革开放的先行者、试验者、捍卫者。”但残酷的现实是,他为此付出一生的代价。
对此,冯仑评价说:“商业上的合理性和制度上的允许程度是直接相关的,必须有很好的配合;牟其中的悲剧性在于,要用冲撞体制的办法不断证明自己的强大。”
比牟其中小3岁的倪润峰,是试图“冲撞体制”的川商领袖另一典型。自1985年后的近20年间,这位出身军工国企的老总,身居体制之内,却放手厮杀于市场竞争白热化的家电业之中,一手缔造了长虹彩电王国。
倪润峰曾自比为“王熙凤”式的企业家,做事雷厉风行,但他“冲撞体制”的最后努力——即退休之前实现MBO(管理层收购)——并未成功,反而不得不于2004年黯然出局。
成败“红庙子”
正当牟其中为“放卫星”梦想兴奋得夜不能寐之时,老家四川也涌动着另一股澎湃的热潮。
自1992年底开始,在成都市中心名胜文殊院东南不远处,一条名叫红庙子的200米长小街上,每天有超过10万人手抱肩扛大捆大捆的人民币涌入,所有人都为炒卖公司股权证之类的原始股票而疯狂。
红庙子街,当时的四川证券管理机构所在地,一夜之间成为1949年后中国内地发起时间最早、交易规模最大的“一级半”股票交易市场。
同方联合控股老板朱志平,是当年红庙子街红极一时的法人股收购人。朱曾回忆说,“顶峰的时候,只要我一到,所有红庙子‘一级半’市场的股票都是涨的。”
还有一位后来身陷囹圄的传奇人物张良宾。
1993年,号称“玉面书生”的涪陵(现属重庆市)人张良宾辞去公职,怀揣3000块钱跑到成都,混迹于红庙子,跟诸多股票炒家和资金贩子“勾兑”(成都方言,有私下协商、暗箱操作之意)。
1994年,张找到工商银行的旧同事作担保,向某建筑包工头借了20万元,加上自己一些积累,承包了一家信用社(此做法当时很流行,后被禁止)。这家信用社账上有2000万元存款,按规定可以做500万元的融资担保。
1995年下半年,张良宾用这500万元买下100万股深发展(000001.SZ)股票,成本价每股7.5元,应付750万元,但当时可以透支。他一直坚持到股价上升至40元时才卖出,500万元变成了4000万元,由此掘得第一桶金。
张良宾就此成为所谓“资本运作高手”,一度收购了包括朝华集团在内的十余家实业公司,控股多家上市企业。但过于急速的扩张导致资金断裂,2005年,身负巨额债务的张良宾步牟其中的后尘锒铛入狱。
红庙子之“火”,同样烧热了成都电子科技大学副教授宋如华的心。凭借为证券交易机构制作电子显示屏,他赚到了第一笔“巨款”34万元。孰料由此一发不可收拾,宋如华与政府部门合作,主攻电脑软件开发,并在1997年底收购川长征借壳上市,随后又收购金狮股份(后改名为炎黄在线、炎黄物流),还跑到香港创业板运作上市托普科技,在全国设立了27个软件园区,拥有1.4万余亩土地。
信心爆棚的宋如华甚至公开宣称,要打造一个“托普经济帝国”。直到2002年托普集团吹出最后一个“资产达到100亿元,招聘5000名软件工程师”的大泡沫之后,其背后30亿元的债务黑洞曝光,“帝国”顷刻崩溃。宋本人2004年遁走美国,留下了托普一堆烂摊子,还将涉案官员高勇(曾任中国证监会成都证管办副主任,案发时为成都市委宣传部部长)送进了监狱。
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之前,四川在国内资本市场上风光无限,沪、深两市四川上市企业的数量,仅次于上海、深圳,位居全国第三。但随着托普软件、银山化工退市,ST浪莎、S前锋、成都建投等企业重组,川股元气大伤,很长时间都未恢复过来。
有人曾感叹,张良宾和宋如华两大“资本狂人”,如果行事再稳重一些,或许真的能带动川商资本板块持续增长,并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二代川商领袖。
“花心”川二代
现年43岁的成都蚂蚁集团董事长李浪,从年龄和资历上说,应该算是30年新川商群体中的第三代。
他觉得,“希望系”刘氏兄弟领军的第一代川商,早年以实业起家,不管是做哪一行,坚持就是胜利,而稍后于上世纪90年代崛起的第二代川商,投机心理就比较重,看到哪一行赚钱就想做哪一行,有点“花心”了。
李本人1993年大学毕业后,曾到当时的投资热土广西北海创业,不幸“呛水”,三年后不得不回到成都,干起拉板车给人搬家的活。谁也没想到,十多年后,如今的蚂蚁集团已经是年产值过2亿元、业务覆盖国内23个城市的顶尖搬家公司。
李浪的成功心得是,“我没有选择投机,只是选择自己能做的、熟悉的行业。”他承认,创业初期自己有过“花心”的时候,最初想做橱柜业务,一口气投入100万元,很快就亏掉了80万元,后来还涉足过娱乐行业,做过调查咨询公司,“因为爱好比较多,感兴趣的比较多。”
比李浪年长3岁的杨毫,也是一名“回头浪子”。早年从部队复员后到成都无线电厂上班的杨毫,整天忙着倒卖电器和酒,短短两年间赚了七八百万元,信心膨胀后投资家电生产,几乎亏掉了所有家底。1996年,他与李浪同时二次创业,筹措100万元投入房地产开发,如今,他担任董事长的置信集团,成了成都本土最大的房地产企业。
如今,凡是知名度较高的川商,都已实现多元化发展,或正在走向多元化道路。刘氏四兄弟不必多说,如属于第一代阵营的刘汉元,其通威集团以农业、新能源为主业,同时涉足化工、宠物食品、IT、建筑与房地产、国际贸易等行业,后起之秀李浪的蚂蚁集团,也集搬家公司、IT、地产营销等业务于一身,最近则尝试开拓从厂家到终端消费者的电子商务平台。
刘汉元曾表示,多元化这块充满诱惑的蛋糕背后,隐藏着无处不在的陷阱,很多企业不是做得太少太专“饿死的”,而是做得太多太杂消化不良“撑死的”,所以通威集团一直坚持“相关、适度多元化”的战略原则。
而李浪称,多元化不是不好,但后起川商最大的问题是,立足未稳便“花心”,过早追求多元化了。
总结新川商30年成败得失,依然绕不开“希望系”。
1995年,从养殖及饲料业起家,早已做大的希望集团正式分家,刘氏兄弟逐步分头进入新能源、金融、化工、房地产及商贸物流等多个领域,但时至今日,其主要代言人刘永好仍一再宣称:农业板块是我们的业务核心。
或许,虚与实、慢与快、前行与回归,正是考验新一代川商“成色”的试金石。(颜湜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