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边缘的民主：中国A股上市公司职工董监事调查

　　文/本刊特约记者 萧伟

　　职工董监事这个舶来品，在整个公司治理大厦中看似精微实则博大。时隔多年，职工董监事作为职代会的喉舌参与企业民主管理，虽有所前行，但步履依旧蹒跚

　　“政治民主本身只是半个民主，它分配给人们的只是全部社会力量的一半。社会力量的完整内涵还包括经济力量、政治力量和经济力量都实现民主化，我们才真正拥有民主———这一为人类而设计的社会结构。”员工持股计划之父、经济学家路易斯？凯尔索多年前的论断，道出了职工参与企业管理、实现经济民主的真义。

　　在中国，推进职工董监事制度、延伸和重塑职工代表大会制度，成为切实建立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企业制度的重要一环。然而本刊最新的调查显示，曾经拥有共治文化传统的中国企业，职工经济民主实现之路依旧举步维艰。

　　惊人的少数

　　尽管职工董事的配置、选聘和信息公开属于自愿性披露，但上市公司公开披露的情况仍让人吃了一惊。据本刊记者统计，截至2011年7月末，43家A股上市公司董事会披露配置了44名职工(代表)董事，剔除今年新上市企业后，占2039家A股公司总数的2.11%。其中9位职董是今年换届、增选或原职董辞职后经过民主选举新当选的。这屈指可数的44人，即使加上可能未披露的职工董事人数，在逾36000名的现职董监高群体中也只能算是沧海一粟。

　　2006年1月1日正式施行的新公司法第45条除了涵盖旧45条规定的“两个以上的国有企业或者其他两个以上的国有投资主体投资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其董事会成员中应当有公司职工代表”外，还特别规定“其他有限责任公司董事会成员中也可以有公司职工代表。董事会中的职工代表由公司职工通过职工代表大会、职工大会或者其他形式民主选举产生”。与有限公司一样，新公司法也对股份公司董事会成员中安排职工代表持鼓励态度，该法第109条规定：“……董事会成员中可以有公司职工代表”。然而，相对于国有独资公司、国有投资主体投资设立的有限责任公司“应当有”职工董事的强制性规定，其他所有制企业“可以有”的两字之别，已注定让职工董事成为上市公司董监高群体中的边缘一族。

　　继新公司法之后，国务院国资委于2006年3月3日下发《国有独资公司董事会试点企业职工董事管理办法(试行)》，对该类企业职工董事的任职条件、方式、责权利以及任期、罢免等事项做出具体规定。相比之下，深交所当年9月25日发布的《深圳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社会责任指引》第十九条则要模糊得多，尽管规定了“公司应依据《公司法》和公司章程的规定，建立起职工董事、职工监事选任制度，确保职工在公司治理中享有充分的权利”，但此项规定对上市公司来说并无多少约束力。

　　差别立法的不同约束应验在A股上市公司身上。本刊记者统计发现，43家公司中，第一大股东为国有性质的企业或国资委等机构的达到38家，占比88.4%；大股东为境内非国有法人的企业有4家，分别是荣安地产、仁和药业、ST梅雁、宇通客车(施行过MBO)；而塔牌集团则是唯一由钟烈华等境内自然人控制的上市公司。38家大股东为国有性质的企业中，既有中国一重、中国化学、中国北车、中国中冶、武钢等央企，也有贵州茅台、泸州老窖、莱钢股份、福田汽车、涪陵榨菜等地方国企；既有大量制造业企业，也不乏陕国投A、山西证券等金融服务类公司。大股东平均持股比率为42.61%。

　　部分民营企业为何设立职工董事？塔牌集团证券部一位女士在电话中对记者说，公司是由国企改制而来的，董事会设立职工董事是深交所的要求。“不管其他公司是否遵守规定，我们是严格照办的。”她表示，职工董事并非形同虚设，对提高普通职工权益和中小投资者权益，进而提高公司治理水平都有好处。荣安地产、仁和药业同样属于深圳民营上市公司。对于为何设置职工董事，两家公司亦称“这是深交所对上市公司的规定”。

　　“贵族”俱乐部

　　在人们的理解中，职工往往指企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特指一线的工人。而法律上则将职工定义为“与用人单位存在劳动关系(包括事实劳动关系)的各种用工形式、各种用工期限的劳动者”。按理来说，职工董事应该向基层或一线职工倾斜，但事实情况远非如此。

　　在上述43家上市公司中，担任职工董事的工会主席(负责人)最多，达15人，占比34.09%；纪委书记为7人，占比15.91%。此外，职能部门负责人也是重要来源。同时，兼职现象在职工董事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其中，17人身兼党委正副书记、常委或委员；7人在集团和股份公司两级任职，这些企业的规模较大。这表明，国企改制上市后的治理结构中，新老三会并存、行政干预下内部人控制的色彩依旧很浓。

　　塔牌集团的职工董事李斌目前也是公司的党委副书记、工会主席、办公室主任。由这样一个人担任职董是否能代表普通职工的利益？“只能说李斌是个官，但他按公司章程规定不属于高管，完全可以代表职工利益。”公司证券部人士称。

　　值得一提的是，董事长、总经理也跻身职工董事的行列。像莱钢股份的田克宁，就是公司的副董事长，同时兼任工会主席和党委书记职务；而湖南海利的黄明智和黔源电力的张志强，则担任所在企业的总经理一职。尤其是湖南海利配置了两位职董，除了黄明智，另一位职董杨春华此前担任总经理一职。

　　“副董事长担任职工董事违规么？只要他是职工代表大会选举出来的，就是合法合规的，既然是职工推选出来的，当然能代表员工权益。这有什么好说的？”莱钢股份的证券事务代表于家慧不解地反问。湖南海利的公司证券事务代表杨雄辉则表示，公司董事会共有9名成员，其中2名职工董事是公司章程中规定的。他说，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双职工董事在上市公司中绝非特例，有的甚至不止两个。只是职工董事和职工监事不一样，并非交易所强制披露的信息，所以不少公司统一称为“董事”。至于为何两任职工董事都是总经理，“也没有什么特别理由，职代会就是这么推选出来的。”

　　从性别构成看，44位职工董事中，女性占比15.91%。年龄分布上，职董横跨37－59岁，处于50岁年龄段的人最多，达20位，其中上海汽车的吴诗仲、杭齿前进的袁夏、皖新传媒的黄守银3人临近60岁。

　　身份太多替谁说话

　　入阁董事会位列高管的职工董事们薪情几何？本刊记者统计发现，剔除今年至7月末换届和在集团领薪的职董，可供统计的37人中，平均税前年薪为37.53万元。年薪最低的是仁和药业的谢友清，为10.72万元，该公司董事长年薪是其4.12倍；最高的是泸州老窖的江域会，达95.16万元，董事长年薪仅是其1.25倍。相比之下，贵州茅台和鄂武商披露的职工董事薪酬相对偏低，两家公司董事长薪酬是其7.5倍左右，职董与其他主要高管也存在较大差距。

　　在年薪逾50万元的职董中，其收入与企业规模关联度较高。例如，2010年中国北车的销售收入为621亿元，上海汽车为1396亿元，中国中冶更是高达2067亿元，三家公司披露职董的薪酬分别达到55.93万元、63万元和71.92万元。

　　在薪酬构成中，不少公司的职董都会获得一定的职务津贴，数额与包括独董在内的其他董事一致。例如，湖南海利在今年5 月17 日举行的六届九次董事会就通过决议，董事、监事会主席、总经理每月享受4200元的津贴，高于监事和其他高管的3400元。

　　和薪酬相比，职工董事群体罕见股权激励。除了涪陵榨菜的毛翔以发起人身份持有84.6万股，杭齿前进的袁夏持有70万股，万东医疗的王万良持有4.19万股外，黔源电力、莱钢股份、泸州老窖、ST梅雁、青海华鼎、黑牡丹的职董仅持有数量微薄的股份。其他公司职董并未持股。

　　加强审计、薪酬考核、提名等专门委员会的工作，是中国式治理模式下避免内部人控制治理缺陷的重要举措之一。调查发现，有47.73%的职工董事在专门委员会担任了具体职务。其中，9人任职审计委员会，占比42.86%，主要来源于工会、纪检或财务负责人。此外，8人加入了战略或投资决策委员会，占比38%；4人任职薪酬与考核委员会；2人在提名委员会中担责；1人参加了风险管理委员会。需要指出的是，中国北车的林万里、二重重装的刘涛、莱钢股份的田克宁都在两个委员会兼职。

　　对于身兼多职的职董如何发挥作用，涪陵榨菜董事会秘书黄正坤坦言，如果职工董事的身份太多，可能会影响判断的独立性，“比方说既是发起人，又是董事长或者总经理，还是职工董事，在董事会投票的时候，究竟该站在什么立场会有挣扎。毕竟，前者考虑更多的是公司战略发展，后者考虑更多的是职工权益，两者可能会有冲突。”但他强调，这种矛盾一般会发生在民营企业当中，国资委控股的涪陵榨菜不会出现类似问题，因为经营层和职工的利益是一致的。据悉，公司职董毛翔身兼发起人、财务负责人、副总经理、职工董事(薪酬与考核委员会委员)多个职务。

　　股东会选职监“不算错”？

　　相比职工董事的稀缺隐形，职工监事的情况似乎好很多。

　　按照公开披露的信息统计，由于截至今年7月末共有146家企业出现职工监事变更，再剔除退市和今年新上市公司，2002家A股上市公司明确披露的职工(代表)监事总数已达到2819人，平均每家拥有1.41名职工监事。而上市公司目前监事会的平均规模为3.84人，这意味着职工监事的平均比重达到36.67%。

　　A股上市公司基本设立了职工监事，且达到一定比例，源于法律的强制性规定。除了有限责任公司外，新公司法第118条也规定，“股份有限公司设监事会，其成员不得少于三人。 监事会应当包括股东代表和适当比例的公司职工代表，其中职工代表的比例不得低于三分之一，具体比例由公司章程规定。”

　　“原则上公司都应设立监事会，除非公司股东人数较少或者规模较小。职工代表在监事中的比例设置了下限，表明更加注重职工民主参与公司事务。”一家境内投行总经理表示。

　　一些上市公司职工监事的人数和比例确实很高。例如，郑州煤电的监事会规模达到12人，职工监事为5人，规模居上市公司之首，占比41%。有10家公司的职工监事达到4名，其中占监事会成员数量比重最大的是重庆港九，达到80%；其他公司的职工监事比重由高到低依次是山西三维(57%)、达安基因(57%)、光迅科技(57%)、上海能源(50%)、中国石化(44%)、天地科技(44%)、天原集团(36%)、山西证券(33%)、唐山港(30%)。

　　不过，部分上市公司对此举动机的解释让人颇感意外。重庆港九证券事务代表邓红表示，这样安排“真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和想法，股东方派出1个监事，股份公司内部出4个，就这么简单。”郑州煤电的回答如出一辙，“5名职工监事是允许的，既然是允许的，有什么好问的？我们又没什么企图。”有业内人士分析，那些大股东绝对控股的上市公司，有时懒得委派更多监事，只要派1人出任监事会主席掌握话语权就行。但由于上市公司本身体量较大，监事要保证一定人数，只能多拉点职工监事凑数。

　　也有部分公司较注重发挥职工监事的作用，增加了配置。例如中超电缆，今年选出的第二届监事会7名监事中，配置了3 位职工监事，较上一届5人监事会仅有1位职工监事的情形发生了很大的改观。类似的公司还有新疆友好、赣能股份、金字火腿等。

　　不过仍有一些上市公司在职工监事的资格确立、信息披露等环节令人生疑。上市公司的监事分为股东监事和职工监事，根据新公司法第118条规定，“监事会中的职工代表由公司职工通过职工代表大会、职工大会或者其他形式民主选举产生。”但调查中记者发现，东莞控股今年6月1日披露的第四届监事会第二十一次会议决议公告透露，公司第五届监事会设监事 3 名，郭旭东、尹志鹏、谭沛洪将为监事候选人，公告称将“提交公司股东大会以累积投票制方式表决”。这意味着，要么公司没有设立职工监事，要么股东大会参加对职工监事任职资格的表决，都违背了相关的规定。

　　“每个公司都有不同的定位。”东莞控股董事会秘书黄勇竟然认为，职工监事既可以通过职代会推选，又可以通过股东大会表决，“这取决于公司对制度的理解，都是民主的，都不能算错。”他又表示，“我们多走了一道程序，先职代会，再股东大会，这总不违规吧？！”不仅是东莞控股，北大荒、亚宝药业、ST磁卡、山西汾酒、西藏发展等公司存在同样的情形。其中，西藏发展不仅将第五届全部监事名单提交股东大会表决，公司独立董事邹牧、陈涛、周克清还对其任职资格发表了意见。

　　此外，ST甘化、茂名石化、美利纸业、闽东电力、海南航空、万通地产、ST贤成、长园集团、菲达环保、新黄浦、新湖创业、北京城乡、华映科技等多家公司在信息披露中，并未明确披露谁是职工监事。对此，部分上市公司表示，只要公司有职工监事即可，是否需要披露名单并没有硬性规定。

　　“身边人”监督难言独立

　　监事的首要职责是检查公司财务，因此具备相应的行权素质至关重要。统计显示，目前任职财务审计稽核部门或者拥有长期相关工作经历的职工监事高达385位，占比达到13.66%，成为最重要的职监来源。2819位职监中，工会系统的负责人仍是重要的构成部分，340的人数占比12.06%；而在纪委、纪检系统任职的职监达138人，占比4.89%；需要指出的是，其中有75人身兼工会、纪委负责人职务。

　　上市公司中距离高管较近的其他职能、业务机构也成为大量职监的来源，例如人力资源、企管、行政、总经办、法务等部门。其中，人力资源部门负责人作为重要的职监来源，139人的规模占比4.93%。

　　当然，职工监事中也不乏基层一线职工，或者长期在一线工作、后来获得晋升成为部门负责人的情况，但这样的案例并不多。例如，鞍钢的白海，现任公司第一炼钢厂乙班4号转炉炉长；洛阳玻璃的卢俊峰，现任洛玻集团龙昊玻璃有限公司熔浮工段长。而上海电气的李斌，现任上海电气液压气动有限公司数控车间工段长、调试组长，他还兼任中国液压气动密封件工业协会专家委员会委员、上海技师协会会长及上海第二工业大学光机电技术研究所副所长，是高级技师。

　　本刊记者还发现，114位职工监事被选举为监事会主席(召集人、监事长)，5人被推举为监事会副主席，合计占职监总数的4.2%。

　　对董事、高管执行公司职务的行为进行监督，是监事的主要职责之一。新公司法也规定，不得兼任监事的人员由经理、财务负责人扩大到了整个高级管理人员。但是调查却显示，职监主要来源于领导班子成员和高管“身边人”，而非具有较高专业知识和水平的基层员工。同时，由于老三会分权体制的制度性传承，使得公司行政关系至今仍不同程度地超越组织内部关系而存在，这些都对职工监事的独立性构成了重大挑战。

　　从性别构成看，女性职工监事的比重达到26.18%，超过职工董事中的女性占比。年龄分布上，职工监事的平均年龄约在44岁，44位超过60岁，79位不到30岁。目前年龄最大的是金刚玻璃的何伯昌(63岁)，最年轻的是中青宝的崔美玲和时代科技的沈国军，都为23岁。拥有高级职称的职工监事比重逾11%。

　　相比职工董事，人数众多的职工监事的薪酬差距极大。2010年明确披露薪酬的2556名职工监事中，不超过10万元的职工监事占比36.6%；薪酬在10万－50万元的人占比55.5%；50万-100万元的人占比5.9%；百万以上年薪的职工监事贵族有52人，占比2%。平均薪酬是22.15万元。

　　收入最高的10位贵族职工监事，无一例外在金融企业任职，分布于东北证券、广发证券、民生银行、招商银行、兴业银行、中国平安以及中国太保。民生银行的职工监事兼监事会主席乔志敏，以641.07万元的薪酬位居榜首。而收入最少的10位职工监事薪酬普遍不足万元，例如ST金泰的于斌、*ST鑫安的赵国林等，四环生物的赵俊因为去年底开始任职职工监事，披露的薪酬是1000元，成为薪酬最少的职工监事。

　　调查显示，348位职工监事披露了持股情况。其中，中小板、创业板企业的职工监事占了40%。不过总体而言，较少的持股人数和持股数量，或多或少影响了职工监事的履职积极性。

　　持股最多的10位职工监事，数量都在130万股以上，其中5人持股量超过200万股。据悉，雅化集团的姚雅育以394.69万股的持股量位居现任职工监事第一；取代了今年刚被换届的孚日股份原职工监事门雅静，她去年底持有424.67万股。“姚雅育是公司发起人股东之一，持有的394.69万股是上市前就有的。她符合职工监事的选举要求，是经过职代会选举出来的。” 雅化集团证券部人士表示，“监事会主席可以持有很多股票，更何况是职工监事。如果真会影响独立性的话，肯定会有相关规定。”

　　履职困境谁之过

　　上市公司至今仍存在的种种治理缺陷，与治理的核心工具——董事会的低效、监事会的缺位有着重要的因果关联。此间，董事、监事的履职情况不尽人意，“边缘人”职工董监事更因为多重因素身处履职困境。

　　在中国证监会《关于加强上市公司治理专项活动有关事项的通知》政策发布和各地证监局的持续推动下，新老上市公司这两年围绕自查－公众评议－整改提高三阶段展开了大规模的善治运动，仅2010年至今年7月末，就有841家公司/次公开披露了与之相关的治理公告。

　　本刊记者调查发现，目前上市公司治理领域存在的问题集中于以下几个方面：三会运作不尽规范，专门委员会没有发挥应有作用；内部控制制度以及实施尚需进一步完善；董监高及相关人员规范运作意识有待增强；信息披露亟待规范和强化等。

　　例如，多氟多独董梁春作为立信大华会计师事务所的法人代表，而立信大华给公司提供审计服务，梁春对此不仅未回避，还发表了独立意见；超日太阳的部分预付款项支付与合同约定不相一致，并隐瞒披露与上海卫雪太阳能科技有限公司存在的关联关系及关联交易；重庆水务董事会议决议案时仍采用举手表决，而非书面表决票方式；精艺股份竟然未与董事、监事签订聘任合同，未与高级管理人员签订劳动合同，明确公司和董监高人员的权利。更有甚者，ST方源因为现金流枯竭，无独立经营办公场所，上市公司的独立性面临不保。

　　此外，董监事选举不采用累积投票制；薪酬考核与激励约束机制缺失；监事会集体缄默，近三年不敢否决董事会决议，没有发现财务报告不实之处，没有发现并纠正董事、总经理履职时的违法违规行为等现象，更是司空见惯。

　　刚从某国有大型上市公司监事会主席位置上退下来的谢先生对记者坦言，从他从业多年所接触到的情况看，上市公司的职工董事或者职工监事，很难发挥应有的作用，对重大问题一般不能独立表达意见，基本上是大股东的附庸，说其边缘化甚至花瓶毫不为过。他分析，职工董监事本身模糊定位，其独立性缺失的主要原因有三点：1.目前的制度安排，本身没有保证职工董监事的权利和义务的设计，与独立董事一样，形同虚设。2.职工董监事的权力来源仍然是大股东。虽然名义上他们由职工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但职代会受工会操控，工会受党委领导，党委成员由大股东内定。3.职工董监事的薪酬由管理层决定，怎么可能不受制于大股东，怎么可能与公司管理层不一个调？

　　事实上，很多职工董监事履职时确实担心，真正帮职工群体说话(例如争取更好的收入分配和发展机会)会否遭致弹压和打击？由于职工代表大会制度日渐式微，职工董监事制度也缺乏与职代会制度的平滑衔接，其选举、更换、履职、述职、考核评议和罢免，往往会受到阻挠或权益侵害。在缺乏相应法律保障以及良好公司治理文化的情况下，害怕被报复甚至解职、不得不丧失独立性而迎合高管好恶，往往成为职工董监事最“理性”的选择。

　　同时，透明的信息披露是公司治理机构有效运行的前提，是董事会和监事会行使监督权的保证。职工董监事对企业的情况比外部人相对更了解，然而受限于岗位职责，往往窥豹一斑难见全貌。一旦公司治理结构不完善，缺乏必要的内部控制，导致信息透明度不足，对董监事选择性披露，董监事因为信息不对称，难以作出独立决策。

　　职工董监事本身素质水平也是重要制约。由于知识结构、学识水平的差异，职工董监事在和股权董监事共事时，对同一问题的认识很容易出现不一致的看法，导致在决策中极易产生分歧。并且，不同股东方派出的董事之间，股东大会和职代会授权的股权监事与职工监事之间，由于所处位置不同，代表利益不同，考虑问题角度不同，一旦上会前沟通较少，很容易导致董监事会履职能力降低。而在参与治理路径方面，职工董监事多年来方式依旧单薄，基本上成了开会董事、开会监事，罕见主动提出合理化建议、主动加强学习之举。就是被专家指出多开会多少有效的监事会，很多公司数年下来的会议次数也屈指可数。

　　采访中一个细节耐人寻味。实际控制人是国务院国资委的航空动力，在公布监事会成员名单时，披露了杨玉堂和杨清安两位职工监事的具体联系方式，包括固定电话和手机号码，成为唯一透露“个人隐私”的上市公司。杨玉堂还同时担任公司大股东西安航空发动机集团的监事、副总审计师，他在电话中表示，此举并没什么原因和含义。而同时任职西安航空发动机集团的监事、党委书记助理、党群工作部部长(副总师级)的杨清安则笑着说，“(手机)公开了也没什么事情，投资者从没打过这个电话，你更是唯一采访我的记者。”

　　职工董监事这个舶来品，在整个公司治理大厦中看似精微实则博大。时隔多年，职工董监事作为职代会的喉舌参与企业民主管理，虽有所前行，但步履依旧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