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频发的非技术宿命

　　顾骏

　　据媒体报道，10月7日，滨保高速的交通事故致35人死亡，死者多为大学生；河南社旗县交通事故11人死亡；连霍高速24辆车连环相撞，10人死亡。一天之内三起重特大和重大交通事故，共导致46人死亡。交通事故造成的死亡频仍，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刚刚揭幕的汽车时代，众多的新手上路，尚未养成的行车文明，自驾游路途生疏，直到交通管理的粗疏和不到位，各种因素都进入了分析和解释的视野。所有这些说法自有其道理，确实像中国这样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有如此多的新车、新手，在如此多的新交警管理下，在如此多新颁布的有道理、没道理和自相矛盾的法规的规范下，争先恐后地开上如此路况悬殊、服务变形、收费夸张的新建高速公路，在世界上绝无仅有。说句冷血的话，以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与这些或许空前绝后的数字之比来衡量，中国包括国庆期间的交通事故和死亡情况都不能算太不正常。

　　然而，人的生命从来不应该以冷冰冰的、抹杀个性的总数来表示。所以，我们在对汽车时代的生命代价进行宿命论的结算之时，不能不提出一个问题：所有这些死亡真的都是无可避免的技术进步之必然吗？

　　如果不是为了拉动经济增长而执意刺激汽车的生产和消费，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汽车制造厂一起开工，那么多汽车一起出厂，那么多新手一起上路，那么多的人和车一起在道路上挤作一团。那么，至少已经发生的碰擦、相撞中有不少原本不会发生。中国的汽车时代实在是人工催产的结果，而所有靠人工激素育成的果蔬，都苦涩有余而甘甜不足。

　　如果不搞那些间歇性痉挛式的“黄金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汽车在一个时间同入一个地点。短短7天全国竟然有约1.5亿人次出行，探亲流、旅游流、返乡民工流、回家学生流四处奔流。弹丸之地的苏州，至10月7日下午，全市范围内重点旅游景区交通总流量为52万余辆，市高速路网总流量为362.94万辆，出入城区的汽车流量达111.8万辆。本来就已多余的汽车因为人为制造的长假而集中到一起，汽车的数字、事故的数字和死亡的数字发生强烈共振。

　　如果我们不是盲目效仿西方的汽车文化，在设备、意识、技术、环境等条件都不齐备的情况下，自驾游已贸然启动，一下子让那么多人生地不熟的新驾驶员同时涌入那么不适合新手驾驶的路段，就不会导致那么多的失态、焦虑、狂躁，还有作为结果的侧撞、追尾和翻车。

　　如果我们没有为了汽车时代的提前到来，人为地让汽车负载了过多的虚荣，从而在将座驾升格为身份证明的同时，不可一世地将步行中的种种不文明行径照搬照抄于汽车驾驶之中，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加塞、抢道、超速、闯灯、不打方向灯的变道和不怕死自己，更不怕死别人的酒驾醉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违章和因违章而不断增大的事故和死亡的概率。

　　如果不是我们集体退化为经济动物，只知道速度越快来钱越快，就不会有那么多疲劳驾驶，那么多“无限”超载，那么多带病运转，那么多违章经营，那么多假冒伪劣的零部件和铤而走险的抄近道，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措手不及、应对失误和操作没反应，让人眼睁睁走向死亡。

　　世界上任何国家进入汽车时代，都需要举行一场形同“血祭”的仪式，事故和死亡伴驱动着车轮的前行，中国也不例外，只是在中国，有太多的非技术因素，使得这一生命的代价更加昂贵，国庆期间的车祸只是其中的部分支付。

　　 作者为上海大学社会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