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何以惊魂

　　只有将城市公共建设项目推进到法治化轨道，按照市场经济的公平、公开、公正原则进行，接受社会监督，地铁才会在人间顺畅地行驶，而非连接医院和天堂

　　文 | 石述思

　　和7.23事故相比，在上海地铁10号线追尾惨剧中，政府危机公关能力和水平有了巨大提升——没有新闻发言人在不了解情况下出来胡言乱语，创造网络流行语，且地铁运营方负责人鞠躬道歉，上海市主要领导要求深入彻查原因，目前救助和善后工作也算及时到位。

　　令人惊讶的是，导致事故的直接原因却惊人一致：信号加调度。稍有不同的是，温州动车出事时多了一个罪魁雷公，而上海地铁追尾时却是风和日丽。

　　按照以往的惯例，现场工作人员责任心不强、素质约等于临时工、基层领导失察会成为事故调查结论的关键词。但鉴于两起事故的信号系统供货商都涉及一家名为卡斯柯的公司，于是媒体和公众展开了更深层的联想。这家原属铁道部，现属于国资委的公司是中国铁路信号业的骨干企业，在地铁项目招标中所向披靡，目前使用其产品的线路至少在50条以上。

　　在最近一两年时间，在北上广深等都市，使用该公司信号系统的地铁线路不止一次出事，但始终没有引起相关部门高度警觉，也无法阻挡卡斯柯公司业绩的高歌猛进。更黑色幽默的是，除了此前曾出现逆行事故的上海10号线，是“开往世博的地铁”中的其中一条线路；而本周内频发事故的广州地铁二、三、五号线，事发地段同样为迎亚运重点工程；而出事的深圳4号龙华线，则是深圳为服务大运会的轨道交通二期5条地铁线的其中一条。

　　很多人将原因归咎为近年来地铁建设大跃进。有悖于国际惯例和轨道交通发展规律的“中国速度”也有其客观因素：2008年以来，为应对国际金融危机，政府投资扮演了经济发展主力军，除了疯狂的房地产，就是铁公鸡——铁路、公路、基建。投资巨大的地铁狂飙，除了事关地方政府政绩，还出于应对欠账巨大、日益超载的公共交通。

　　但地铁大跃进产生的建设和维护费用，不仅使政府负债累累，且边际效益下降，使企业运营成本高昂，必然多拉快跑，对安全隐患漠视且缺乏足够防范措施。例如北京市每年补贴地铁运营亏损就在20亿元左右，深圳地铁的负责人也曾诉苦说，深圳地铁亏损已达近10亿元，2012-2016年预计地铁折旧和利息亏损额约220亿元。

　　根本症结还在于目前中国城市公共建设、运营的行政化体制——项目审批、设备招标、工程施工、日常运行、设备维护等排斥真正的市场竞争，均在缺乏完善法治制约、公众监督的状态下展开。那些披着神圣外衣的项目背后，究竟潜伏着多少地铁设施招投标体制的垄断和权力寻租现象？又靠什么实现公众利益至上，保障广大群众基本的出行安全呢？

　　在这样的体制下，中国地铁运行只有成熟而可怕的试错机制——以公众的生命安全做筹码，而缺乏真正意义上的日常纠错机制，直到酿成可怕的危及公众生命安全的事故，才启动严厉的行政问责，一批直接责任人被严惩，然后等待下一次悲壮的试错。

　　了无新意也令人绝望。该进行深彻的体制改革了。只有将城市公共建设项目推进到法治化轨道，按照市场经济的公平、公开、公正原则进行，接受社会监督，地铁才会在人间顺畅地行驶，而非连接医院和天堂。

　　石述思 | 著名媒体评论人，《工人日报》要闻版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