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算之祸

　　方亮

　　华裔美女英拉当选泰国总理后，我在推特上发问：“英拉和季莫申科谁更漂亮？”一位前辈随即给出一个颇富诗意的错误输入“寂寞深刻”。

　　如今，这位政坛美女锒铛入狱，“寂寞深刻”之说成真，只是不知监狱之中她是否还有心思打理那迷人的发辫。

　　2004年，“颜色革命”风潮骤起，这位女将在一片橙色汪洋中与另一位政客尤先科携手成为乌克兰新主。彼时的季莫申科不但美丽而且刚刚登上巅峰，一时间风光无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与尤先科的“政治联姻”无法长远。当革命大局底定，季莫申科的支持者久久地不肯散去，目送自己的偶像缓步走向总统府，等待着登上大宝的尤先科实践诺言，将总理一职交给季莫申科。

　　当他们如愿以偿，才欢呼着结束了一场被载入史册的革命运动。至此，革命的初衷已然模糊，这一切究竟为何而发生？为社会的民主与公正？为乌克兰未来远离俄罗斯？还是为了政客头上的乌纱？

　　也许，对于一场影响深刻的革命来说，将其意义单纯限于一域有些单纯，但季莫申科支持者的街边演出已然展示了革命的底色，其影响显然超越政治理念和地缘角逐。

　　2008年，季莫申科当着一众记者的面给总统府中的尤先科打电话，听到的是一如既往的忙音。她接着说道，这部专门用做我们之间交流的电话几乎就没打通过，此时，昔日伙伴已经势同水火。同一年，尤先科在一次出访前点名要求季莫申科参加送行：“她是总理，哪能在国家元首出访时总不露面？”最终，季莫申科硬着头皮出现在了机场上，目送着得意洋洋的尤先科走上舷梯。

　　内耗的结果自然是昔日“橙色联盟”的解体，结果“橙色革命”中的败军之将亚努科维奇乘势再度崛起，2010年入主总统府。这一次，他丝毫没有心慈面软，面对初掌国家，尚不能稳固立足的局面，决定先来个擒贼先擒王，反对派中的尤先科已然丧失影响力，季莫申科成为唯一目标。

　　美女总理任内同普京达成的天然气协议被亚努科维奇视作把柄握于手中，丝毫不在意外界对这一理由的质疑。最终，季莫申科于今年年中被送上法庭，几个月之后正式收监。

　　这是一场典型的后发民主国家的政治闹剧。“颜色革命”中“群氓”一般的民众接受政客的煽动走上街头，将被贴上“骗子”标签的亚努科维奇驱赶下神坛，又将权杖传递给尤先科和季莫申科。但最终未能等来国家的安定和发展，取而代之的则是高层不断的内斗，待到民众痛苦地回头选择了那个被自己掀翻在地的亚努科维奇，首先看到的则是疯狂的清算。人们迎来了历史上极为罕见的一幕，代表国家达成国际协议的领导人因为协议而身陷囹圄。

　　乌克兰的这出闹剧在独联体范围内并不鲜见。戈尔巴乔夫的民主化改革借着世界范围内的民主化“春风”如火展开，最终因苏联痼疾在“春风”中的恶化而致使庞大的政治肌体一朝瓦解。由此，后苏联空间成了在民主化道路上分速前进的数个国家的百衲衣，快速者如乌克兰，慢速者如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实现专制回潮的则是俄罗斯。无论速度快慢，继承了苏联的政治文化与制度资源的这一系列国家没有结出一个优质的民主果实。原因在哪里？是民主压根就不适合于这些后苏联国家，还是他们的操作出了问题？

　　如此庞大的一个问题不是一篇小文所能承载，但盘点这些国家的政治过往，没有一个国家的政治底色是干净的，而且民众无不从媒体的各种报道中知道这一切，但仍不得不从一大群政治背景有问题的政客中选择一个领导自己。这或许可以从一个角度回答上面那个庞大问题。

　　季莫申科在法庭上一直玩着手中的iPad，即使在7年监禁的判决结果被当众宣布时也没有把它合上。其实，对于一个曾经走上法庭而且还在监狱中待了42天的人来说，在这种场面里的镇定自若并不是什么意外。

　　2001年，她就已经因为自己经营的天然气公司的走私和偷漏税而被法庭宣判有罪，并被当即收监，尽管托政治斗争的福而只在监狱里蹲了42天，但不应小看这短短的42天，至少当季莫申科日后成为乌克兰总理时人们知道这个貌美的总理有着不堪的过去。当这位总理任内呼风唤雨并试图竞选总统而其昔日弊案却无人提及时，乌克兰的政治在旁人眼中是极为讽刺的。

　　我们常说“民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但季莫申科成了一个鲜明的反例。为什么会这样？一种解释是极有说服力的：当一个国家的体制在迫使民众不做亏心事就无法生存时，他们难免无奈或麻木地将一个罪犯送上王座。

　　在独联体范围内，民众如果不走后门，不向官员警察行贿，不让位居高位的人们“分利”，就根本寸步难行。既如此，官员中也就很难找到一个干净的了，日日做着“分利”之事的民众除了选一个罪犯上台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说到底，是那套不公正的社会秩序在决定着这所有的一切。

　　季莫申科当然是有罪的，但亚努科维奇为其“挑”的那项罪名却并不符合常识，这其间又让人一窥这位新总统的政治底色。这场审判并不是为了伸张正义，而只是为了清算，为了为将来的总统选举扫掉一个对手。

　　当他把美女总理送入监狱时，人们自然会问，对国家内部其他的罪犯，您也会如此雷厉风行吗？答案会是什么？想想这套制度，那会是不言自明的。

　　就在季莫申科案被炒作时，在英国伦敦正上演着另一场大案：昔日俄罗斯寡头别列佐夫斯基起诉如今掌握着切尔西足球俱乐部的另一位俄罗斯寡头阿布拉莫维奇。

　　两位富豪在英国的法庭里毫无顾忌地将昔日自己曾为了获得商业机会而向“上面”大肆行贿的往事统统倒了出来，而在俄罗斯，他们是完全不需这般狼狈的，像乌克兰的故事一样，这些也都拜这荒谬的制度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