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铅风暴过后

　　章轲

　　高国兴和梁云超实在是坐不住了。

　　他们俩分别是湖北骆驼蓄电池研究院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和风帆股份有限公司的副总工程师。“骆驼”和“风帆”是国内电池行业最主要的两家企业。

　　“肃铅风暴后，我们大企业的规模和技术有可能得到提升，但一些没有被关停的小企业也看到了机会，他们目前在拼着命生产！”11月9日，在北京地球村环境教育中心举办的“中国铅酸蓄电池行业的挑战与机遇”媒体论坛上，高国兴说：“市场已经被这些小企业搞乱了。”

　　高国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

　　11月7日，安徽省环保厅证实，年初“怀宁血铅事件”发生以后，该省曾多次对铅蓄电池企业进行摸底排查。全省97家铅蓄电池生产、组装企业关闭28家、停产整改46家。

　　但列入停产整改之列的明光市长兴电源有限公司等4家企业把停产禁令当耳旁风，擅自恢复生产。宣城市泾县毛田煤矿内一家小炼铅厂，被取缔后反而新上马了一个小坩埚，增加产能。

　　“小企业为何能生存？不就是可以偷漏税和当地环保部门执法不严格吗？”高国兴对《第一财经日报》记者说。梁云超则表示，大企业由于投入大量资金用于设备和技术改造，并严格执行环保标准，承受着较重的成本负担。

　　当获悉由国家环保部和工信部联合制定的铅蓄电池业准入条件有望近期出台，高国兴和梁云超都希望准入条件的出台，能使得像他们这样的大厂发挥出产能和质量方面的优势。

　　中毒事件引发“肃铅风暴”

　　高国兴所说的“肃铅风暴”始于今年5月。

　　5月18日，环保部紧急下发了《加强铅蓄电池及再生铅行业污染防治工作通知》，通知要求地方各级环保部门对辖区内所有铅蓄电池及再生铅企业开展监督性监测，加大铅蓄电池及再生铅企业的执法监察力度。

　　在这次“肃铅风暴”中，环保部提出的“四个一律”表现了其坚定的态度：对未经环境影响评价或达不到环境影响评价要求的，一律停止建设；对环境保护 “三同时”执行不到位的，一律停止生产；对无污染治理设施、污染治理设施不能正常运行或超标排放的，一律停产整治；无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从事废铅蓄电池回收的，一律停止非法经营活动。

　　今年6～7月，大量铅蓄电池生产厂家暂时停产。截至目前，全国各地共关闭583家铅蓄电池制造和回收厂家。

　　在“肃铅风暴”到来之前，是接连不断的铅污染和铅中毒事件。

　　据北京地球村环境教育中心理事张弘介绍，自2005年以来，全国各地已经发生了多起与铅蓄电池生产和回收行业有关的严重的集体铅中毒事件。

　　据国家环保部、农业部2010年公布的污染普查数据，仅2007年一年就有900吨铅、汞、铬、镉和砷进入环境当中。

　　张弘说，中国的铅酸蓄电池生产和回收行业大部分是小企业，这使这一环境问题尤其难以解决。据估计，中国70%～80%的废旧铅酸蓄电池由非正规的小作坊收集和回收。

　　电池行业的统计显示，目前我国由于铅蓄电池进入门槛较低，铅蓄电池生产企业有2000多家，但产值超500万元的才200多家。由于市场竞争激烈，部分企业通过减少环保装备投入降低生产成本，造成严重铅污染。

　　张弘介绍，我国再生铅冶炼厂的平均铅回收率约为80%～85%，而发达国家可达95%；我国只有32%的精铅产自于再生铅，而发达国家这个数据为80%。

　　“我国的环境空气铅含量容许标准是美国相应标准的十倍，工人们也正在承受着更为宽松的铅暴露标准。”张弘说。

　　产销繁荣背后的隐忧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铅电池制造国家，从2004年到2010年，全国铅电池产量增加了133%。

　　在国内，铅电池有着广泛的市场。据中国电池工业协会副秘书长曹国庆介绍，电动自行车工业大约消耗了国产铅电池的37%。汽车和摩托车行业紧随其后，使用了33%的电池生产量。铅电池还广泛用于为太阳能光伏，以及风能和其他可再生能源系统提供能量储备。UPS(不间断电源)系统、手机塔(基站)、叉车以及其他多种应用也占了铅电池产量的一部分。

　　过去十年，我国电动自行车的使用飞速发展。到2010年底，我国国内使用的电动自行车达到1.2亿辆，比汽车总量多出30%。2010年一年，我国就生产了3000万辆电动自行车。

　　电动自行车电池和一般汽车电池差不多大小，含铅约10公斤，约需每年更换一次。因此，中国电动自行车电池市场大约是汽车电池的两倍。

　　电动自行车电池还有二级市场。一级市场为新电动自行车提供原厂电池，而二级市场提供更换时需用的电池。大约70%的电池用在更换电池上。政府补贴和持续的国内消费者的需求，也进一步扩大了电动自行车和电动自行车电池市场的规模。

　　我国计划于2020年之前达到15%的动力能源来自可再生能源的目标。而为了支持这一目标的实现，包括“国家科技中长期计划(2006~2020)”在内的国家政策都加大了对太阳能光伏和风能应用的支持。

　　这些替代能源设施被大量部署在没有电网或者电网能力不足的农村地区，因而需要储存电能的设备。

　　据中国电池工业协会估计，到2011年底，10%的铅酸蓄电池市场是供给光伏系统的。该协会还预计在此类能源储备电池中的铅用量将从2010年的16万吨增长到2015年的40万吨。目前，全国铅产量约75%应用于铅酸蓄电池。

　　在9日的媒体论坛上，曹国庆告诉记者，我国不仅是最大的铅蓄电池生产国，同时也是最大的铅蓄电池出口国。从2003年到2010年，中国的铅蓄电池出口总量增长了约110%。

　　我国最大的铅蓄电池出口市场是美国(占总出口量的44%)，其次是印度(21%)和欧洲各国。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的数据表明，从2000年到2010年，美国从中国进口的铅蓄电池增长了300%。

　　不过，在繁荣的铅蓄电池生产和出口的背后，是严重的污染现状。张弘告诉本报记者，到目前为止，我国还没有建立一个回收废旧铅酸电池的综合网络。政府监督的缺失，以及缺乏有组织的回收系统，导致小型回收厂大量出现。

　　据调查，目前从事废旧铅蓄电池回收的，个体户约占60%，电池零售商占18%，汽车修理店和4S(专业汽车服务连锁店)占5%，电池生产商占8%，再生铅回收企业占9%。

　　“由于小规模回收厂不建设高成本的污染控制设施，还会逃税、不办理许可证，也不交其他费用，他们一般都能够给出更高的价格回收废旧的铅电池。”张弘说。

　　据工信部测算，2009年电池企业排放含重金属废水的总量超过1200万吨，其中铅酸电池企业排放废水1000多万吨。

　　行业准入门槛将提高

　　根据发达国家绿色供应链的经验，主要购买商应该为其铅酸蓄电池供应商提供指导，以鼓励供应商作出改进，进行清洁生产。

　　不过，据美国职业知识国际、北京地球村环境教育中心联合编撰的《中国铅电池制造和回收行业对健康和环境的影响》报告介绍，我国一些大的电池购买商对供应商的环保要求不严。

　　这份报告介绍，一些知名汽车公司都是宜兴法阿姆(FAAM)工业电池有限公司电池产品的主要购买者。然而，这家公司的电池生产厂多次违反了环保法规；在摩托车和电动自行车行业，中国和国际诸多知名摩托车企业从浙江海久电池有限公司购买电池，而这家企业导致了浙江德清的集体铅中毒事件。

　　中国移动、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的供应商里都有河源三威电池有限公司和佛山市中商国通电子有限公司的名字。河源三威电池有限公司非法排放被证实是广州70人铅中毒的来源，而佛山市中商国通电子有限公司也有违规记录表明其违法处置危险废物。

　　“没有污染的行业，只有污染的企业；没有落后的工业，只有落后的产品。”曹国庆对记者说，铅酸蓄电池行业出现的种种问题，归结到一点，就是监管不到位。

　　在9日的媒体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杨裕生也对本报记者表示：“防治环境污染，政府部门应该抓的是造成环境污染的企业，无论如何也赖不上铅酸蓄电池。”

　　杨裕生认为，“肃铅风暴”当然是好事，但政府部门要持之以恒治理重金属污染，一抓到底，并要注意铅矿的提炼和废电池再生中的污染问题。

　　杨裕生同时呼吁有关部门要抛弃“铅酸电池污染”的错误观点，为铅酸电池正名，在抓紧治理污染企业的同时，大力支持铅酸电池的技术进步。

　　曹国庆告诉本报记者，由国家环保部和工信部联合制定的《铅蓄电池业准入条件》已完成征求意见程序，有望近期出台。

　　该准入条件对从事铅酸电池生产、回收处理企业的资质、规模以及资金实力均作了相应的规定，将限制低水平低技术含量项目，提高了行业门槛。

　　据悉，根据准入条件，目前2000~3000家的废旧电池回收处理企业可能因门槛限制被精简至200~300家，缩水幅度达到90%。门槛提高后，电池行业将加速整合，以提高整体技术水平和环保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