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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主义的一拍即合

http://msn.finance.sina.com.cn 2011-11-11 01:44 来源: 第一财经日报

  陈晞

  在谈《午夜巴黎》之前,先让我们回顾伍迪·艾伦32年前拍的那部《曼哈顿》。影片中,混迹纽约的小知识分子(艾伦饰)着了前妻的道,前妻在回忆录中报复性地写到“他个性暴躁,犹太自由偏执狂,男性沙文主义,自以为是、愤世嫉俗,对生活抱怨不断却束手无策,想成为艺术家却害怕牺牲,夸张的言辞下是他变相的自我陶醉”。

  艾伦借剧本之名,狠狠地把包括自己在内的美国犹太知识分子群体挖苦了一通。下一个镜头,艾伦找到前妻:“我要掐死你。”前妻答:“我说的是事实。”

  而《午夜巴黎》中,虽然凭借世界通用的“穿越”形式,让代替76岁的艾伦站在屏幕上的欧文·威尔逊,回到上世纪20年代的巴黎(艾伦眼中的“黄金年代”),从而使自己的作品受到女诗人特鲁德·斯泰因的亲口称赞,实现“自以为是的自我陶醉”,同时,“愤世嫉俗”地挖苦了卖弄知识泡妞儿的大学教授外,欧文·威尔逊最终在追寻逝去的“黄金年代”的过程中,发现所谓的“黄金年代”不过是后人的一厢情愿,是对现实的逃避。

  “现在是有诸多的不如意,但生活就是由不如意所构成”、“如果我想创作出真正有意义的东西,必须根除‘自以为活在过去会更幸福’的幻觉。”这位“生是纽约人,死是纽约鬼”的犹太裔导演,终于在巴黎——这座也许在他心中唯一可与纽约相提并论的城市,放下了多年来心中的愤世之气。

  不安的消退

  《午夜巴黎》从一连串空镜头的城市蒙太奇开始,最容易让人忆起《曼哈顿》。不过,艾伦的老观众一定会挑剔《午夜巴黎》开篇这段老把戏不如《曼哈顿》来得精彩,更似一段巴黎旅游局的官方宣传片,这些老观众也许尤为怀念《曼哈顿》那段艾伦式幽默的开场白:在格什温《蓝色狂想曲》的伴奏下,絮叨而略带神经质的艾伦纠结于描述这座伟大城市的金句,但不是觉得太土气,就是觉得太愤青。

  作为一个头脑精明的犹太人,艾伦19岁时靠给电视节目写台词就能一周挣1500美元,26岁登台表演幽默脱口秀后,逐渐形成这种神经质却机敏过人的个人风格。以让观众认同自己的焦虑作为养料,几乎是犹太式幽默的看家本领。另一位深谙此道的“犹太”幽默大师卓别林(卓别林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讳莫如深,但普遍认为他有犹太血统),同样贩卖的是“反英雄”式人物的明哲保身。

  回溯犹太历史,自耶路撒冷被罗马大军攻破,圣殿被拆毁,犹太人被迫流落到世界各地。所以,犹太人一直不乏扮演社会局外人的经验,自嘲就成为化解敌意和努力生存的必备技能。而在城市不断生长和演进的现代社会,传统社会关系分崩离析,人与人之间的经济联系无情而冷漠,加剧了个人对身份和地位的不稳定感。换句话说,生活在城市中的每个人都是“局外人”,由是,犹太式幽默得以在市民阶层获得认同和欢迎。

  从艾伦第一部获得奥斯卡最佳影片的《安妮·霍尔》开始,这种喋喋不休的焦虑式幽默一直伴随艾伦左右,并成为艾伦影迷最津津乐道的话题。影迷将艾伦的电影台本上传网络,供兴趣相投者一句句赏析。艾伦也乐意把自己塑造成这样一种形象:微微谢顶、委屈相儿的八字眉、一副和瘦脸不成比例的大黑框眼镜、168厘米的身高——一种在多数人眼中都毫无竞争力的“无害”人类。

  可就是这副面容,赢得了包括黛安·基顿在内的无数美女的芳心。艾伦一生和六个女人有过深度交往,结过三次婚,现任妻子是比他小35岁的朝鲜姑娘。如卓别林一样,流浪汉之所以能胜过强壮的压迫者,只能靠敏捷过人的思维。在艾伦的电影中,他自己扮演的男主角经常靠着充满艰深学术词汇的“耍嘴皮子”吸引异性注意。

  不过,当76岁的伍迪·艾伦再次手执导筒,焦虑和不安还在,但只是如弗洛依德口中的“思维被抑制的东西其实隐蔽存在,总还跃跃欲试地想冒头”。不光开头的那段巴黎空镜头平和优美,男主角欧文·威尔逊不仅称不上伶牙俐齿,甚至有些讷言,面对靠卖弄学识拐跑自己未婚妻的大学教授几无还手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对“穿越”所见的名人表达惊叹和仰慕。

  也许是巴黎绝顶的魅力,让艾伦终于放下了那份由部分自卑产生的自傲,无节制地赞美这座城市。艾伦在接受采访时说:“我的电影中总有一些阴暗的主题,这种阴暗是深植骨髓的,不过在这部电影中,你看不到一丁点阴暗,只有轻松和浪漫。”

  在艾伦的老影迷眼中,这又是一部“不伍迪·艾伦的电影”。也许老艾伦已经不再认为自己是局外人了吧。

  知识分子的宿命

  如果可以实现一次时光穿越之旅,你会停在哪一站?该片剧本实在讨巧,将那些如雷贯耳的历史名人走马灯似的展示,文艺者可测试一下文艺常识基本功,比一比谁认出的名人更多一些,甚至在劳特累克出场时,对他的畸形身体会心一笑;普通观众大可肆无忌惮地欣赏一下红磨坊的康康舞,对上世纪20年代纸醉金迷的巴黎夜生活心驰神往一番。

  只要有名人登场,观众定会发出惊呼,某种程度上,名人效应盖过了艾伦的编剧本身。所以导致影迷的评价走向两个极端:“浪漫真谛”或“穷极无聊之作”。

  如此分化的评价还出现在今年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新片《从今以后》(Hereafter)身上,81岁的伊斯特伍德试图在片中探讨“生与死”的大命题,结果既不叫好也不叫座。两位高龄而多产的导演,在晚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当年金发飘飘、快意恩仇的牛仔变得忧郁而深沉,而当年愤世嫉俗的纽约东区知识分子则沉浸于巴黎的小情小调之中。

  人到暮年,又如这二位导演般功成名就,早已不在意外界的评价,这时候再拍电影,倒很可能是真性情的流露。对于艾伦从《午夜巴塞罗那》到《午夜巴黎》的表现,我们不应该过于意外,艾伦借以安身立命的幽默本身,用美国影评家莫·迪克斯坦的话说:“通过宣泄不满,通过玩弄存在于现状和应该如何之间的差距,幽默既可以具有颠覆性,又可以完全无害,这是现状的安全阀。从这点而论,幽默是保守的 。”就像如今充斥在网络上那些民间段子那样,直言不讳,既无幻想又无希望,透出一种宿命感。

  艾伦在变,他的观众也在变。听着艾伦笑话成长起来的这辈人,年长一点的经历过二战,年轻一点的成为战后婴儿潮的一员,并经历过冷战、见证垮掉的一代,如今成为中产阶级中的一员,不愁吃穿、儿孙绕膝,早就没了推动社会革新的心力。艾伦的观众也正在成为保守主义的群体,二者一拍即合。然后,索尼经典电影公司用1700万美元的投资换来了1.24亿美元的票房,《午夜巴黎》成为艾伦最为卖座的电影。

  这就是知识分子的宿命,正如“抗争”是牛仔伊斯特伍德一生无法回避的主题。艾伦这部浪漫剧是写给巴黎的情书,也是对这种宿命的调侃和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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