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意大利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圭列里：欧元存活意味欧洲经济十年停滞

　　蔚华

　　意大利是欧元区经济的重要一员，如今却成了欧债危机中最为脆弱、危险的一环。尽管蒙蒂接替了贝卢斯科尼出任总理，但摆在意大利面前的经济改革任务依然很重。意大利是否最终会退出欧元区？意大利如何看待欧债危机和欧元的前途？《第一财经日报》专访的罗马大学教授、意大利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所长圭列里（Paolo Guerrieri）认为，欧元区的长远挑战在于实现相当力度的经济增长，但目前尚无有效的促增长政策，很可能出现的一个前景是：欧元存活了，但整个欧洲经济陷入十年停滞。

　　政治“短期主义”

　　第一财经日报：为什么当前欧洲国家会出现领导力问题？

　　圭列里：西方现行的民主选举体制，导致很多时候执政者奉行“短期主义”。做短期见效的事，他们有很大的动力；但具有长期性影响的改革，即使有必要，却难以实施。当局者应该有“政治商人”的投资眼光，投资于改革，虽然会付出代价，但未来的回报可能会高得多。

　　1996年前后，意大利国内在是否加入欧元区的问题上有过争论。当时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欧元币值很高，意大利要在1999年前完成经济等各方面的调整，成本很高。大多数民众认为，意大利加入欧元区的事情应该缓一缓。但意大利经济跟西班牙经济息息相关，西班牙政府选择迅速加入欧元区，意大利便不可能独自留在欧元区之外。

　　当时意大利的财政赤字为8%，通胀也很高，可仅仅两年半的时间，意大利确实做出了惊人的调整，顺利加入了欧元区。

　　现在，也还是这批人在管理政府，可他们却不如从前那样肯牺牲，反而陷入短期主义。加入欧元区后的这十年里，政府的公信力每况愈下。

　　当然，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不是民主制度本身，而是有关领导人的领导力不足。很多人选举时表现特别优秀，可是上任后却显得能力不足，我认为奥巴马、贝卢斯科尼等都是如此。

　　欧元不是免费午餐

　　日报：现在意大利的债务和经济问题是欧债问题的焦点，你有什么观察？

　　圭列里：意大利和希腊必须做出改变，它们并不真正理解，作为欧元区的一员，要面对什么样的限制、成本，才能得到相应的回报。

　　此前，意大利只觉得加入欧元是个免费的午餐，可以让利率保持在低水平。但我们都知道，欧元不是免费的午餐。

　　解决欧元区危机取决于各国改革的力度和结构调整的进展。如果不改革，意大利经济就享受不到欧元的好处。

　　日报：意大利最终有没有能力解决债务问题？

　　圭列里：解决债务问题只能靠削减赤字，但光靠减赤还不够。意大利除了需要削减财政赤字以外，还需要经济增长的配合。并不是说意大利需要像中国那样保持9%的高增长，但像眼下这样仅仅0.5%的增长是不行的。意大利需要1.5%~2%的经济增长，财政调整的目标才能完成。

　　对意大利来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经济增长，但原先的意大利政府却无法实现这样的增长。贝卢斯科尼执政的那十年，是意大利五六十年以来经济增长势头最差的十年了。所以领导层的改变是经济增长的前提。

　　欧洲面临十年停滞

　　日报：中国有很多读者关心欧元的命运，你对欧元的存活有信心吗？

　　圭列里：我对欧元的存活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欧元不会消失，因为如果欧元不存在了，结果将比现在惨烈得多。

　　但是现在需要思考的是，如果欧元存活，欧洲将会是一个什么局面。欧元的存活意味着很多东西：欧元区可能经历0~1%的增长率、大规模失业、竞争力不强、外部形势较弱。也许最终的结果是尽管欧元存活了，但欧洲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希望的经济体。

　　中国政府和投资者关心欧元的命运，是可以理解的。我希望中国政府和投资者不仅仅去考虑欧元的命运会如何，还要考虑欧洲未来的经济会如何。需要思考，什么样的经济环境才能保证欧元的存活。

　　如果像意大利、西班牙和希腊这样的国家继续留在欧元区，它们的经济增长会不会一直处于接近于0的水平？当然，这类国家退出欧元区可谓是一场灾难，但是留在欧元区是不是就意味着未来的经济前景黯淡？对此我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答案。

　　很可能，未来的局面是欧元仍然存在，但欧洲的经济每况愈下：欧元的存活意味着未来十年欧洲经济的停滞。

　　或者，欧元的存活伴随一些经济策略的产生，由德国发起，可能在法国等其他国家的支持下，向欧洲其他国家颁布一些经济发展策略，进而促进整个欧洲的经济增长。

　　日报：会有哪些促进经济增长的策略呢？

　　圭列里：现在欧洲没有什么促进增长的策略可以运用。德国也许会说：“你们可以留在欧元区，但你们必须学习我们的经济财政模式。”

　　但要知道，如果各国都学习德国，欧洲将向谁出口呢，那样欧洲的需求就不会强劲。到时候向中国出口吗？但是中国现在的需求还并不是十分显著。

　　我前不久在波兰参加会议，波兰当前的状况很好，增长率较高且稳定，虽然政局有点复杂，但还不算糟。

　　波兰几年前就对加入欧元区的问题表现得非常谨慎，如今波兰在未来十年加入欧元区的可能几乎没有了。因为，波兰拥有自己的货币，可以通过贬值增加竞争力，既然如此，波兰为何要加入欧元区，令经济增长受制于欧元呢？

　　展望未来，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甚至是德国，可能都不会有强劲增长。因为德国的大部分出口是销往欧洲内部的，如果欧洲其他国家没有强劲增长，德国也不会。如果欧洲市场增长停滞，德国不会独善其身。

　　即便欧元存活了，经济增长的问题将成为核心。有一种可能就是，欧洲经济出现分化，但是如果欧洲经济不行了，德国也难以为继。另一方面，如果意大利政府能力继续不足，我们根本无法对意大利抱有什么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