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尘嚣

　　谭薇/编译

　　10月21日，周五晚，科罗拉多州南部的一个偏远山区，来自布鲁克林的广告顾问马克·特里佩蒂刚下出租车便被仓库管理员“收缴”了平日里寸步不离的笔记本电脑和iPhone，而这不过是接下来一个月的静修生活的开头罢了。

　　在此之前，特里佩蒂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来与自己熟悉的一切告别：逐步戒网戒咖啡、给客户留言、给女友打最后一通电话——这也是他在11月20日之前最后一次与人说话。根据西藏密法的教义，修行者须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并严格遵守一种斯巴达式的生活纪律。“修龄”已达六年的特里佩蒂对接下来的日程安排早已是烂熟于心：每日晚10点定时入睡，凌晨3点起床，啜一口热茶，接下来三个半钟头都用来打坐；白天的时光都在反复研读那本200多页的灵修小册子中度过；静修中心的工作人员会定时送来饭菜——在75码外的走廊尽头，以避免任何视觉或听觉上的接触。

　　禅修的轻与重

　　对广告圈的同行来说，远离短信、电邮和Facebook，甚至杜绝与同类的接触，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然而，在纽约之类的大城市里，像特里佩蒂这样行走于“动”、“静”两极之间的专业人士并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来自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譬如33岁的投行交易员泰·品普特卡。去年6月，她第一次将自己从每周65小时的繁重工作中解放出来，在佛蒙特州巴尼特的Shambhala禅修中心度过了不同寻常的八天：打坐、散步、烹饪……被问及如何安排今年的圣诞假期时，品普特卡毫不犹豫地回答：“Shambhala！……（在这里）你会真正发现，什么才是健康的，什么才是你希望接受的，什么才是你想要抛下的。Shambhala让我清楚地意识到，谁才是自己的心之所向，重返康涅狄格州之后，我立刻作出了决断。”

　　Shambhala成就了品普特卡的爱情，然而，在数月乃至更长时间里隔绝与家人的一切联系，也有可能成为诱发七年之痒的导火索。当你变得越发冷静自持、感性细腻之时，是否曾想过被留在家中整日为柴米油盐操心的另一半？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是，在只争朝夕的现代社会，闲暇无疑是一种莫大的奢侈，你是否有足够的财力与职场说再见？

　　“时候到了，他们不得不回去。”来自史泰登岛的受戒僧人土登彭措将这种现象称为“回叫”（calling back），就像一位马拉松选手不得不重新出发，一位作家不得不重新提笔一样，俗世的义务依然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对家人、对生活，我都有义务。” Bumble and bumble发廊的前老板迈克尔·戈登表示，进行一年以上的无间断修习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尽管每次不到一周时间，他就得重新出山。

　　当然，誓将修习进行到底者亦不乏其人。在亚利桑那州山区的“钻石山”（Diamond Mountain）中心，共有39名志愿者参与了为期三年的闭关修行，其中包括一名来自纽约的教授和一名前美国航空公司飞行员。

　　孤独的坚守

　　“修习意味着把‘你’本身的构造彻底打破，近距离地观察‘你’在你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模样。你心中的‘你’未必就是真实的你。”现年54岁的特里佩蒂表示，自踏上修习之路以来，他的人生发生了许多“深刻”的变化，“这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致出关时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是时候从传统实业中抽身了。” 2010年春，他将创立达十年之久的广告公司转手他人，开设了一家不那么累人的“虚拟公司”——MT Inc.，从此变身SOHO一族。生活中的另一大变化是：他从居住多年的曼哈顿迁往威廉斯堡，工作之余兼做瑜伽教练和禅修讲师。

　　在此期间，他遇见过不少半途而废的修行者。显然，并非每个人都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力在简陋的小木屋里待上一个礼拜。修习是严苛而单调的，每天需完成四段打坐，其间须反复吟诵一段24字经文。据特里佩蒂回忆，到了月底，他确确实实将经文按要求念了11万遍，且有一屋子的豌豆为证。当天地间只余你一人时，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你开始变得健忘、神思飘渺，甚至有些飘飘欲仙的感觉。你会对着自己发笑；不管你如何潜心打坐，关于现实生活的疯狂想法总会不断潜入脑海。”在最近一次修习中，特里佩蒂发现自己的思绪总是纠结于刚刚死去的爱犬，不过，这比初次闭关时爆发的种种症状——从失眠到后来的呼吸困难——还是要好得多。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困境之后，他开始严格遵循导师的指示：散步、健身，大嚼烤芝士三文治。据说，高脂肪、高蛋白的食物能帮你“接地气”。

　　许多修行者均青睐山清水秀、风景秀美的会所，精心设置的建筑格局亦可保证“零接触”原则的执行。然而，土登彭措却喜欢在朋友家“蹭住”。七年前，他决定在新泽西州的某个居民区中闭关三月。鉴于“俗世的纷扰”——汽车声、脚步声、邻居的说笑声，均清晰可闻，他给自己定了一条规矩：绝不踏出房门一步。这三个月中，他只有在渴望呼吸新鲜空气时，才会偶尔打开窗户——这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对于如胶似漆的爱侣来说，要真正做到“零接触”可就没这么容易了。这种“咫尺天涯”的感受，55岁的女演员苏西·阿姆格林与丈夫弗朗索瓦-盖伊·多尔想必深有体会。俩人曾同时前往Shambhala中心修行一周，为数不多的几次邂逅均是午休散步时的“小概率事件”。第一次相遇时，他们“目不转睛地看了对方好久”；到了后来，阿姆格林却“只是微微一笑，侧身让他先行”，偶尔亦会点头致意。唯一一次“犯规”，是多尔开腔打破沉默：“这可真够了不起的，对吧？”直到他重复第三遍时，阿姆格林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脸上有湿意爬过，她却“不愿再多说一句话”。特里佩蒂的感触或许可代表她当时的心境：“将现世的真实与思维的惯性分离开来，你将以一种更微妙的心态看待周围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