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抓“肥猫”

师琰

　　核心提示：希腊独立税务调查组（SDOE）派出的一名卧底税务官最近来到萨索斯岛，在那儿他找到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农夫，发现后者拥有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

　　希腊独立税务调查组（SDOE）派出的一名卧底税务官最近来到萨索斯岛，在那儿他找到一个貌似不起眼的农夫，发现后者拥有一辆红色法拉利跑车，还有一辆保时捷，不单如此，他还放高利贷；而农夫过去十年里申报的年收入都不到1万欧元。

　　12月14日，希腊政府召开会议专门商讨打击贪污腐败问题，逃税使得希腊政府每年损失税收130亿欧元。SDOE负责人雷卡斯（Nikos Lekkas）则认为，每年的偷逃税款总计400-450亿欧元。而欧盟给希腊的总援助额也不过1100亿欧元。

　　债务压顶、国库空虚的希腊政府正不遗余力开展全国范围内的大清查行动，包括严查偷逃欠税、打击地下赌博业、骗取福利等行为。至今已有多人在这股疾风厉雨中被捕，其中包括许多不少希腊上流社会的名流。

　　“希腊偷漏税成风，估计去年漏缴的所得税占到30%，”希腊经济学家Elena Panaritis 对本报说，“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整体税收制度混乱和公共部门管理效率低下。”

　　市场越来越相信希腊会走向违约并最终退出欧元区，而大多数希腊人期望政府紧缩措施奏效，尽管过程痛苦，他们仍希望留在欧元区。

　　但政评家们也警告，希腊民间“沉默的愤怒”情绪也在增长，若财政努力不见效，新政府未能达到目标，再次掀起的抗议活动极可能演变成暴力——而这正是那些有关“希腊被迫退出欧元区”预言的悲剧“第一幕”。

　　对头悬达摩克利斯之剑的希腊而言，最大的问题不是偿债，而是希腊民众还愿意留多少时间给临时政府总理帕帕季莫斯？

　　抓捕“肥猫”

　　如果不是债务危机，几乎没人注意到，在希腊这个拥有1100万人口、500万工作者的发达国家中，只有1万5000人申报年收入超过10万欧元。

　　按照2009年的纳税记录，在希腊，每10个有收入的人中，7个申报的年收入都低于1万5800欧元这一政府制定的贫困线水平；其中4个人申报的年收入低于6600欧元，这意味着他们根本不需要缴税。

　　希腊拥有令人震惊的地下经济和逃税“传统”，希腊财长韦尼泽洛斯在今年5月发动了一个全国查税行动，由财政部交叉检查所有资产收益报告，试图找出逃税者。迄今为止，在上述低收入申报者中，有1万406人被查出拥有超过10米长的游艇，128个人拥有私人飞机或直升机。

　　根据希腊财政部的统计，共约有90万人拖欠税款近411亿欧元，其中5%逃税者占总欠款额的85%。今年9月，韦尼泽洛斯曾公布一份长长的欠税企业名单，包括6000家大大小小的希腊企业合计欠税300亿欧元，其中国有的希腊铁路公司以欠税12.6亿欧元名列榜首。

　　韦尼泽洛斯再三警告全国逃税额超过15万欧元的企业及个人于今年11月24日前主动补齐所有欠税，否则将在财政部网站公布名单。时至今日，尽管有数人在坐牢威慑下主动坦白补缴税款，但这份人名单仍无下落。

　　雅典政治学者Dionyssis Goussetis说，政客们过去曾多次威胁要将偷税者公之于众，但最后都没这么做。“我想知道到底是偷税者通过拖延公布偷税者名单而获得补税机会，还是有人希望以此争取时间，掩盖自己的不当行为。”他说。

　　最近由欧盟派往希腊的一个官方专责调查小组发现，希腊损失的税收可能高达600亿欧元，其中包括大量资金被秘密转往瑞士银行，还有约300亿欧元是16万5000个久拖未决的欠税诉讼案构成的，其中有些陈年旧案已历时12年。

　　韦尼泽洛斯手上就有份名单，名单上的750名希腊人每人在瑞士银行至少存有10万欧元，这还是2009年的一批数据。这份名单已经交给议会的一个特别委员会进行调查。

　　希腊已接近与瑞士达成双边税收协定，以便在瑞士银行拥有账户的希腊人能够被征税。之前德国和英国都分别跟瑞士达成了税收协定。根据负责瑞士国际金融事务的国务秘书处发表的声明，该税收协定的目的是规范由希腊纳税人在瑞士银行帐户的长期资产，未来将在一个匿名的基础上代征一次性税收。

　　德国跟瑞士协商的征税额度是26%。希腊希望与瑞士之间的协议比照德国。

　　至于希腊人究竟有多少钱存在瑞士，各方说法不一。希腊中央银行的统计报告显示，仅2010年1月至2011年10月28日，至少有333亿欧元直接从希腊银行转移到瑞士银行账户。韦尼泽洛斯说，希腊人在瑞士银行账户的资产估计总额为2690亿欧元。

　　祖籍希腊的瑞士议员Josef Zisyadis不久前就跳出来爆料说，很多希腊议员都在瑞士银行开有大额账户。这番话导致希腊议会不得不做出回应，要求300名议员在网上公开各自财产，民众在今年底之前都可自由查询。

　　涉及瑞士账户问题的还扯出了希腊前私营银行Proton，Proton被发现曾向瑞士转移7亿欧元资金，该行前最大股东兼行长拉夫兰迪亚蒂斯（Lavrentis Lavrentiadis）也被希腊检察院调查。此人在希腊可谓呼风唤雨，旗下拥有复杂产业，近年还收购了多家媒体，与希腊政坛关系千丝万缕。

　　记者日前得到的一份仍处于保密期的报告显示，Proton的主要问题是向高风险关联公司及个人发放不当贷款，还涉嫌大量的洗钱和其它犯罪滥用交易。今年10月，由政府出资8亿6300万欧元避免倒闭，目前希腊央行正在调查其所涉问题。

　　通过重整税收体系并加强监管，希腊政府希望找回60亿-80亿欧元补缴的税款。去年希腊共征得税款540亿欧元。希腊有3500亿左右债务，今年预算赤字预计近190亿欧元。

　　逃税天堂

　　每天晚上，住在雅典的英国人艾米丽和她的丈夫都要登录网站查询第二天罢工行动的最可靠信息，以便安排次日生活，她已被迫习惯于这种超现实的荒唐。

　　她说作为外人，她很理解希腊人为什么会到今天这步田地。“我们的房东会一边抱怨腐败，一边写给我们只有实际租金额一半的收据，”她说，“就像一些人说的，希腊人从来没有学过交税，因为从来没有人因此受到惩罚。”

　　许多希腊人都未能准确地报告个人收入，这样的猜测正得到越来越多的调查证实。不光是那个拥有跑车的萨索斯岛农夫，SDOE最近也在希腊克里特岛查到大批用来掩盖真实收入的银行账户，它们多属于医生、律师等行业专业人士。

　　雇主为了少缴税会把大部分工资用现金装在信封里交给员工，商贩会在收了500多元的销售款后开一个30多元的收据，而这些偷逃税款的升斗小民们心安理得，因为他们认为政府和企业界的“肥猫”们从国库窃取了更多。

　　除了逃税，也有人想尽办法钻政府福利漏洞。一个令外界哗然的最新案例足以说明这漏洞有多容易“钻”：一个离了婚且膝下无子的前警察，过去15年通过捏造出的19名子女，为自己骗取超过15万欧元政府福利。12月14日，当他再次前往福利机构领取8000欧元支票时，才终于被雅典警方逮捕。

　　按照奥地利经济学家施奈德（Friedrich Schneider）的估算，希腊影子经济在希腊国民经济中占到25.1%。

　　位于柏林的反腐败民间机构透明国际（TI）日前发布国际清廉指数排名（CPI），希腊排在183个国家的第80位，在欧盟成员国内列倒数第二。TI强调，导致欧元区债务危机的部分原因就是“公共当局未能解决债务危机的关键因素——受贿和逃税”。

　　TI雅典负责人Costas Bakouris说，更有效地打击逃税有望为希腊政府每年挽回超过100亿欧元。

　　不过，今年10月辞职的希腊财政部前资讯系统秘书长史宾纳利斯（Diomidis Spinellis）给这份“单纯”的期望泼了冷水。史宾纳利斯在前述会议上说，希腊查税系统有一个内部公开的秘密操作模式“4-4-2”，即40%落入税务稽查官员口袋，40%被允许注销（落入逃税者个人口袋），政府通常只能收到20%的逃漏税罚款。

　　史宾纳利斯痛责希腊经济的主要问题，除了逃税，还要归于糟糕的管理和效率低下。

　　不确定的未来

　　希腊债务危机爆发两年来，罢工和抗议行动此起彼伏，表面上是因不满财政削减对生活造成的影响，背后的根源却是普通民众不满自己成了债务危机牺牲品，富豪和腐败官员们却毫发无损。

　　临时政府承诺， SDOE的抓捕行动还会继续下去。除了要补贴枯竭的国库，这么做显然也有助于安抚民间情绪，下层社会迫切需要感觉到——至少有一些人要为本国如今的悲剧处境付出蹲监狱的责任。

　　临近岁末，希腊临时政府总理帕帕季莫斯似乎也挺过了民众信任这一关，有望在接下来几年里继续担当掌舵人，帮助希腊这艘危船驶离险滩。

　　希腊《民族报》18日公布的民调显示，62.7%的希腊人对这位上月才上任的临时政府首脑看法积极，40.3%的人更认为他应该继续待在总理座椅上。按照原定计划，希腊应该在明年2月19日举行大选。

　　在伦敦商学院副教授Donald Gordon 看来，希腊的问题是在税收征管方面缺乏问责制和激励机制，导致产生了一个非常低效和腐败的制度，因此亟须建立严格的问责机制和独立的治理机构。

　　Donald Gordon带领的一个研究小组建议希腊政治势力要把眼下危机看作是行政和体制转型的催化剂，加紧实施结构性改革，重点增加公正性、重树国家意识。“紧缩已达到极限，应该把重点放在追求一个促进增长的改革议程，而不是加税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