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经济学教授陈志武：“中概股危机”推动中国资本市场改革

叶慧珏;周一慰 6435-01-14 13:26:47  

　　2011年，“中国概念股”在美国资本市场的境遇每况愈下。

　　据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统计，至今多达42家中国概念股公司，被勒令停牌或退市，其中，有28家被勒令退市，1家因破产退市，6家因股价问题被停牌至今，其余7家完成私有化退市或退到场外市场交易。

　　“过去十几年中国公司到美国上市的数量越来越多，像浑水这样的研究机构对一些中国公司进行调查的时机，其实已经到了。”耶鲁大学管理学院金融经济学教授陈志武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

　　陈志武还是美国Value Engine 公司创办人，美国Zebra对冲基金公司三大股东之一及首席投资经理。最近几年，他更多涉足中国资本市场，并在多家中国概念股公司中担任独立董事。

　　陈志武认为，中国概念股票在海外遭遇的危机，也对中国本土股权资本市场带来了冲击。根据上述统计，中国A股股权及股权相关的发行去年共募集到697亿美元，下降37.4%，其中首次公开发行（IPO）募集到415亿美元，较上年下降40.9%。

　　“（中国资本市场）一方面流动性过剩，钱没地方去；另一方面股票价格却持续下跌。这已经不能单一从货币供应的角度去解释了，（而是）股民不愿意玩了。”陈志武表示，现在是中国公司带动资本市场改革的一个时机。

　　没有“阴谋论”

　　截至2011年11月12日，超过60家中国概念股公司被质疑财务造假、信息披露不完全、公司治理存在缺陷等。在42家被勒令停牌或退市的企业中，已被证实存在财务问题的有10家，因其他程序问题被迫退市的达12家。目前因退市遭到集体诉讼的企业已达30家。

　　根据中国工商联并购公会年前出台的报告，在美国市场上，股价低于2美元的中国公司有82家，其中处于1美元以下的有34家。后者中，已有10家因为连续30天以上低于1美元，而收到交易所的退市警告。

　　因此，有关中国概念股正在被做空机构不断妖魔化的观点，在2011年获得了比之前更大的舆论市场。

　　但是，在陈志武看来，“阴谋论”并不成立。

　　“绝对没有（阴谋论），只是市场行为。我们不应该去指责浑水公司和华尔街这些分析师，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中国这些公司没有作假，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我觉得更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这么多中国公司可以被挑刺，而且可以被挖掘出来这么多毛病。”他说。

　　过去十几年，特别从2001年以后，陈志武陆续写过许多文章，分析中国操纵股票价格和操纵财务的普遍现象。

　　他表示，在目前的情况下，讨论做空机构是否有阴谋，实际上是不了解美国资本市场操作规则的表现。真正需要关注的问题是，为什么有那么多假账出现？

　　他透露，最近有几家相熟的公司原本想去美国上市，但因为环境不好就放弃了。“短期内确实对中国概念股的冲击比较大，但从长远来说，我觉得是非常健康的，对中国民营企业以后更好的上市会打下更好的基础。”

　　中国资本市场的出路

　　跳脱出“阴谋论”的思维框架，陈志武强调，引起中国概念股在海外发行遭遇危机的根本原因，还是中国资本市场多年来不健康的文化造成的。

　　“如果把资本市场仅仅当做一个骗钱的渠道，最后就会出现这样的局面——2011年流动性这么多，前几个月通胀这么高，本来按照常理，这么多钱没地方去肯定要进入股市，但结果却反其道而行之，股价持续下跌。”陈志武指出，其中主要原因，是很多股民过去这些年被套，对于资本市场丧失信心所致。

　　陈志武认为，“骗钱”行为，不仅是公司层面，包括地方政府层面也参与其中，导致整体融资环境不健康。“有些地方政府会配合地方公司去包装，这个过程有个术语叫‘上市辅导期’。地方政府金融办每年定一个任务要辅导多少企业上市，在辅导过程中，在官方的带领之下，公司明目张胆地去做一些包装和操纵，目标就是欺骗公众投资者，把原来不怎么样的公司包装得很漂亮。”

　　此外，他认为，目前中国股市需要进行新一轮的培育，健全上市退市机制。只有这样，中国的公众投资者才不会对海外上市的中国概念股私有化退市表示不解，完善的融资体系才可能建立。

　　“在中国A股市场，不管是成长型企业还是非成长型企业，股民们往往是股就去买，这样就造成一种国内只要有上市的机会就绝不应该放弃的局面，这是非常不健康的。”他表示，“在市场定价比较合理，既可以做空又可以做多，股票价格既可以涨很多又可以跌很多的市场环境之下，必然会有很多公司发现上市不一定是最好的选择。”

　　陈志武认为国内资本市场的改革还有待时日，他建议，中国企业和资金应当寻找合适的海外目的地进行投融资活动。

　　“对中国公司而言，我还是建议美国和香港是理想的发行上市地。”他表示，“尽管欧洲市场上有很多富庶的私人和机构投资者，无论是投向基础设施还是PE，他们对中国的热衷程度比美国投资者更高一些，但毕竟欧洲的股票交易所对中国的互联网和高科技等产业并没有形成像纳斯达克和美国纽交所那样强大的股权文化氛围。”

　　他鼓励“任何目标远大的中国公司”应看到通过去美国上市对公司的品牌和国际化带来的前景，而不是太在乎短期的一些负面效应。

　　而针对国内的民间资本，陈志武也认为，境外投资是值得重点考虑的投资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