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上蔡开发商毁苗建校 当地强行征地几成常态

　　作者： 刘弘毅 | 来源： 中国经营报

　　3月20日，网友一条“温总理刚走，麦田就被铲”的微博(http://weibo.com)将河南省驻马店市上蔡县为建招商项目强行毁坏青苗的事件变成了全国关注的“大事件”，而就在几天前，温家宝总理刚刚在临近的临颍、舞阳县查看麦苗长势，鼓励要加强春耕生产和服务。

　　在两会记者见面会上，温家宝也已经明确提出在自己任期的最后一年要“制定并出台农村集体土地征收补偿条例，真正保障农民承包地的财产权”。

　　《中国经营报》记者调查发现，强行征地毁田近年来已经是上蔡县征地拆迁过程中的“常态”，而当地政府为招商引资发展经济分配给各个单位的“任务”，是一连串不和谐因素的幕后推手。

　　麦田被毁

　　“全村一口人还不到7分地，把地卖了，就没有了收入来源，而这里庄稼原本收成不错。”

　　3月20日，一辆推土机开到上蔡县城北蔡都镇景庄村一片耕地，要将几百亩的麦苗铲毁，愤怒的村民们赶到现场才将其制止住，而此时，已经有几十亩麦苗被毁。据说那片耕地上要建一座包含幼儿园、小学和初中的寄宿制学校，占地500亩，计划投资2亿元。开发者是河南省圣丰置业有限公司。

　　注册不过才一年的河南省圣丰置业有限公司位于上蔡县工业集聚区昌盛路东段，其在上蔡第一个项目是蔡都国际商务广场，号称投入2亿元、建设30栋楼的大型房地产项目。记者从河南省工商局网站上查询到，这家公司的经营范围只有一项——房地产开发经营。但是这次他们却要建一所学校，这也让当地人刚到狐疑。

　　从2011年底开始，景庄村委会在几页信纸上写好125户村民的姓名、土地面积，算上每亩33500元的补偿款及每亩800元的青苗费，然后拿着印泥一户户找村民签字。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就会领到一张事先由开发商开具好的支票。“可以直接到银行去取钱”。

　　刚开始大多数村民拒绝签字。一位村民对本报记者说：“全村一口人还不到7分地，把地卖了，就没有了收入来源，而这里庄稼原本收成不错。”

　　之后，井庄村委会采取了“游击”战术。例如，“顽固”的程德文因为拒绝签字而被请到附近派出所，几个小时后回来，程德文便顺顺当当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红手印。但截至3月19日，125户村民中仍有27户不肯签字。

　　3月21日，就发生了推土机肆意毁麦的一幕。等到愤懑的村民将毁麦行为制止时，已有大片麦田被毁，推起了多座“小山丘”。

　　开发商与村民之间的僵持，通过微博和网络的传播迅速升级为全国热议的毁麦事件。媒体和各级政府相继介入。毁麦第二天，驻马店市成立了调查组；2月22日，河南省委督察室、河南省农业厅等相关单位介入调查；2月26日，国家监察部、教育部以及国土资源部济南督察局也成立了联合调查组赶赴上蔡。

　　据统计，56亩麦田被毁。上蔡县做出的初步处理决定是责成开发商给予每亩地1000元的补偿。不过上蔡县政府表示，虽然这些土地是一般农田，但已经纳入《2010-2030年上蔡县城市建设总体规划》，规划显示，被毁麦田属于建设用地。

　　然而，即便是转为建设用地，仍需要通过河南省政府的批准。上蔡县国土局也承认，目前没有接到圣丰置业就这块土地递交的任何材料，征地审批手续更是无据可查，属于私自行为。

　　无独有偶

　　上蔡县还发生过中部礼品城300多亩麦田被毁的情况。

　　目前来看，上蔡县极力想将毁麦事件处理成为一个偶然发生的事件。但记者调查了解到，类似的强行征地毁苗事件在当地几乎成为常态。

　　2月27日早上，两名50岁左右的村民从30公里外的崇礼乡赶到毁麦现场，特意等待前来采访的媒体记者，以便将自己麦田强行被毁的遭遇告知媒体。看到本报记者，他们走上前低声询问记者身份，确认之后，他们塞给记者一张纸条，并嘱咐一定要为其保密，之后便慌忙离开。

　　次日，记者按照便条上的留言，来到崇礼乡崇礼村。一年前这里也发生了一起恶性毁麦事件，所不同的只是这里要建的是一个市场而非学校，毁麦的则是一台铲车而非推土机。

　　一段拍摄于一年前的视频显示，崇礼村村民以肉身阻拦铲车毁坏麦田。但大片麦田还是难逃被毁的命运。一年过去，一排门面房已建成，还能看到已经打好的地基。

　　崇礼乡政府称这是一个投资8000万元，辐射周边多个乡镇的大型集贸市场。但是据当地村民介绍，崇礼乡位置偏僻，周边各个乡镇都有各自市场，而且崇义乡原本有两个市场，因为缺乏人气，在几年前被乡政府拍卖。许多崇礼村民认为没有新建农贸市场的必要。

　　崇礼乡政府唯一能够拿出的“手续”，是上蔡县2011年第一批城市建设用地增补平衡的土地名单中显示有崇礼乡。崇礼乡政府一位干部也承认他们“做的不对”。

　　此外，上蔡县还发生过中部礼品城300多亩麦田被毁的情况。据村民反映，在该次事件中，两名妇女和一名叫张治宾的男子在冲突中被打伤。村民王秋花在自家的3亩多地里种了4万棵树苗，但是在被开发商强行毁掉后，开发商只愿意按照每棵0.3元进行赔偿。在刚过完年的正月20日、21日两天晚上，有4户居民的大门被烧毁，但最终全村57户村民中仅有十多户签字同意出让土地。

　　上述说法记者从多位村民处得到证实，但记者未能从当地政府证实这一说法。

　　招商是瞻

　　“上蔡各个单位都有招商引资任务，‘压力比较大’。”

　　在上蔡县国土局的负责人看来，这些村民有些无理取闹，因为相关手续已经办齐，只差拆迁。但是与中部礼品城南侧的一块土地征用四年，至今一直撂荒。村民因此怀疑中部礼品城的征地行为也不靠谱。

　　中部礼品城号称打造豫南地区最大的礼品生产、交易集散地，是上蔡招来的最大投资项目。但记者发现，实质上这是一个纯粹的房地产开发项目，混合着高层、多层住宅、大型超市和步行街。仅有6万平方米的区域被标注为礼品区——仅占总建筑面积的10%左右。售楼小姐告诉记者，这片区域的具体用途将来还要视招商情况而定。

　　“中部礼品城是一位县领导招来的项目，上蔡按照投资大型市场项目，给了其最大程度的优惠。”上蔡县招商局一位官员对记者说。上蔡县土地局征地办主任赵四印告诉记者，对中部礼品城的各种土地手续是按照商业项目批复的，至于后来是否建设商品房，他则不清楚。

　　记者了解到，上蔡县政府工业区聚集着100多家企业，是全县招商引资的主要成果，但其中大多数为中小企业，即便是大点的企业也是服装、制鞋、饲料生产和水泥制造等劳动密集型企业。与之相比，厂房占地显得大而无当，工业区内有大片的空地等着以后招来的项目入驻。

　　上蔡县国土局在其网站披露，上蔡人均耕地较少，人地矛盾尖锐。未来随着人口增加和建设用地规模扩大，人均占有耕地面积将进一步降低，而且耕地后备资源有限，整理复垦开发难度较大。农用地整理与村庄整理实施难度较大。

　　另外，上蔡县境内的一个艾滋病村也直接影响了招商引资的开展。或许是太过压抑，如今的上蔡急于发展，城市总体规划在6年内搞了4个版本。在最新的《2010-2030年上蔡县城市总体规划》中，上蔡县提出到2030年，县城人口要突破60万，城市建设用地达61.35平方公里。

　　经济发展意愿经过权力的二次分配，让招商引资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视。该乡一位官员告诉记者，前述崇礼乡号称8000万集贸市场招商引资项目其实是被夸大的，“主要是上蔡各个单位都有招商引资任务，‘压力比较大’。”

　　以上蔡县农业局为例，2010年上蔡县农业局分到的招商引资任务是2000万元，这个任务又被分成组，每个组被要求在年内引进一个工业项目，下属的各个二级机构年内要引进一个招商引资项目。如果完不成，将受到相应处罚。

　　毁麦现象背后，城市化大跃进带来的恶果已经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