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殡葬暴利

　　郝成

　　“暴利，和殡仪馆有半毛钱关系吗？”清明节当天，看着电视里播出的“殡葬暴利”新闻，刘亚莉（化名）禁不住抱怨道。

　　作为工龄一年的合同工，刘亚莉目前的工资是2300元，这在湖南多数殡仪馆里，算是个普遍行情。不过，她的师傅（有编制）每月能拿到5000多元，殡仪馆外的花店销售员也能挣到4000元，而她一位做墓地销售的同学则在半年里攒了10万元。

　　像第一次被逝者家属硬塞信封，24岁的她忽然对这个行业感觉有些陌生，自己的收入为何与公众指责的暴利相距甚远？ 而那些暴利又从哪里来，去往何方？

　　窗外，手执香烛、鲜花的人们不断走入殡仪馆旁边的公墓区，而对面每家殡葬品店门前的炉子都一直在冒青烟，保安则追着人群中散发迁葬、墓地销售名片的人，让他们把洒落在地上的名片捡起来……

　　稀缺的事业单位

　　眼前这一切，让她察觉垄断、暴利似乎和自己的真实距离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遥远。

　　2010年，刘亚莉毕业于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仪学院殡仪技术与管理专业，殡仪学院创建于1995年，在全国殡仪教育中颇有声誉。此外，重庆、福建、北京等地均有民政类职业技术学院拥有相似院系，但招生人数都少于长沙。

　　不过，“名校科班”出身的她也遭遇了求职困境：如果想留在家乡湖南，那么可供她选择的殡仪馆是很少的，而大多数殡仪馆并不缺人手，即使有殡仪馆在招聘，也很少会在公共平台发布信息。

　　当年秋天，在亲戚和学校老师的共同帮助下，她进了目前这家县级殡仪馆。“刚开始说的是礼仪，也就是接待这一块，但实际上报到第二天就被派去跟师傅做遗容整理了，之后什么缺人就做什么。”至于薪酬，她后来才知道自己当时1600元算是同学中比较高的，她的一位师兄2009年进入长沙市殡仪馆时，前几个月每月只拿到700多元，目前工资也只比她高200元。

　　据殡仪学院卢老师介绍，该学院面向全国招生，每年毕业近300人，多数学生和刘亚莉一样，在报考之前认为从事这一行业会有很好的收入。“两个就业大方向，一是殡仪馆，事业单位，但能进去都是合同工；另一个就是陵园，像福寿园这样的企业。但刚开始的工作薪酬都差不多，除非你做陵园销售。”

　　据民政部发布的2009年度全国民政事业发展统计报告，当年全国殡仪馆数量为1729个。业内人士指出，按照国际惯例，每10万人口应拥有一个功能齐全的殡仪馆，我国目前殡仪馆总数较这一标准仍有巨大差距。

　　“如果你去陵园，去做墓碑设计或者销售之类，那你的教育背景就没优势了，社会上有的是学设计和市场营销的。去殡仪馆，就只能是合同工，而且殡仪馆数量很少。”刘亚莉说她有过离开的想法，但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有没有不是事业单位的殡仪馆？《中国经营报》记者从官方统计数据中并未发现，而业内人士则表示即使有，数量也少得可以忽略不计。而在过往媒体报道中，仅有河北邯郸一家民营殡仪馆进入公众视线，但这家殡仪馆在持续亏损之后无奈撤离，其亏损原因则被指与当地官办殡仪馆无法形成竞争。

　　亏损与外包服务

　　直到有一天看到那长达三页的收费标准单，刘亚莉才知道原来这家县级殡仪馆拥有那么多服务项目。“你能想到的都有，但很多项目写的都是底价，实际操作中又分了不少档次。”

　　纵使如此细致，刘亚莉仍能指出没有被列入收费表的一些服务，比如诵经、打印遗照。“收费表上没有的，家属提出来，一样能提供，不过一般得由社会上的服务公司做，我们殡仪馆做的话不好收费。”

　　所谓的社会服务公司，其实多数并不是企业，而是一些个人。他们往往在医院接揽这档生意，也有人入驻殡仪馆，或在殡仪馆外开鲜花、祭祀用品店，借此来提供那些殡仪馆里没有的服务，有时甚至可以提供和殡仪馆一样的服务，但档次更高，收费也远超相关标准。

　　“挣钱的服务外包给社会，赔钱的服务倒自己扛。”刘亚莉不明白的这一状况，在殡仪馆负责人口中变成了“体现这项事业的公益性”。不过让哪些社会人员来承接服务、哪些厂家提供殡葬用品，她从未见过公开招标。

　　而长期报道该行业的《公益时报》殡葬编辑部主编程新明告诉记者，部分业务外包在行业内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公开发包、招标的举措目前仍不算多。

　　西部一省级殡仪馆负责人告诉记者，随着油价持续上涨，目前火化一具尸体大概要倒贴进去一百多元，当然，这与所使用火化设备及尸体重量有关。殡仪馆下属墓园，算是整个殡仪馆中唯一能够保证盈利的一块，但由于位置关系，近年也遭到社会上其他墓园的冲击，渐趋微利。

　　“真正挣大钱的，都是墓园。但殡仪馆下属的墓园往往是公益性质的，且当地物价部门有规定价格。其次就是里面的殡仪服务，也被物价部门控制着，所以干脆不如外包给社会，从而拐着弯儿挣钱。”该殡仪馆负责人透露，在殡仪馆里，骨灰盒、寿衣、鲜花等用品虽然较社会上便宜，但其利润仍颇为可观。

　　在民政部一零一研究所发布的《中国殡葬事业发展报告（2011）》中，全国多地殡仪馆的基础性服务处于亏损状态，而经济欠发达地区的殡仪馆总体都处于亏损状态中。

　　不过记者搜索报道发现，过去十年中，因贪污、受贿判刑的殡仪馆负责人多达18个，其中两家殡仪馆连续两任馆长均被判刑，涉案金额最大的广东南海殡仪馆馆长曾海潮，仅私分国有资产一项就高达1300多万元。

　　“不会吧，我最多收到的礼是才300块钱，能有那么多钱吗？”刘亚莉说自己或许哪天会辞职，之后托关系再到殡仪馆里或者门外开个鲜花店，但那需要先和领导建立关系。